那书生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弱智错误,当下迭声道歉。
郭菀央沉着脸,往那边灌木丛走过去……
然后,一群书生的目光都定住。
灌木丛下边的草地非常凌乱,似乎被人压倒过。
这是次要的。
灌木丛下面的枯草地面上,有很明显的水渍。因为有水渍,可以看出有两种印痕。
一种是赤脚的脚印,一种却是男子的靴子印迹!
这些也是次要的……郭菀央沉着脸走过去,从地面上捡起了一个荷包,一个男子的荷包。
做工很粗糙的荷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桂花的清香。
荷包的边上灌木上,还挂着两根线,一根红色的丝线,一根青色的棉线。
郭菀央伸手,将荷包与两根丝线都收在手中,沉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各位兄长请随意走走。”再也不管其他人,当下就离开了。
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却有懂事的书生,笑着说道:“既然主人有事,那我们就自己找地方谈论文章罢。”
一群书生,尽管都不是很懂事,但是看着郭菀央沉着脸,当下也知道这事情不好谈论。当下就离开此地,谈论风花雪月去了。
郭菀央拿着东西,却没有直接去养荣堂。先去找郭琳,将兄长拉到一边,将事情细细说了,说道:“今天这事情,是我兄弟四人主持,却不想出现这样的事情。兄弟虽然及时将事情按下,但是那几位同行,到底有几分疑惑了……如今如何处置,还请兄长示下。”
郭琳万万也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被人抓个正着,但是将这么明显的蛛丝马迹露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个事情也算半公开了,郭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现在这事情是捂不住了。既然捂不住,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赶紧将敢偷汉的丫鬟寻找出来,加以惩罚,向整个京师上层显示自己的家风。
不过郭琳却也做不了主,当下跺脚说道:“四弟弟,你怎么就将人带过去了。”
郭菀央低头,涩然说道:“弟弟只以为,是哪位书生,喝醉了酒,在树丛下面睡着了……”
郭琳也知道,现在不是责怪郭玥的时候。当下就说道:“先不要声张,咱们先去回禀了两位太太,请两位太太去园子里,仔细搜寻一番。依你所说,那丫鬟是往园子东边去了,不定就是园子住在园子东边的。好好整顿一番才好。”
郭菀央已经六神无主,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还望哥哥前去禀告。”
郭琳跺脚说道:“你与我一道去!先去你母亲地方,将事情报告清楚再说!”
郭菀央与郭琳,悄声与郭珮两人交代了一番,就前往东跨院。
东跨院当中当真热闹。却是丁氏依从郭菀央所说,这一天就将两个女儿都叫到了东跨院。郭蔓青加上郭莲珠,两人又各自带了大丫鬟过来,一群人正在那里谈天说地呢。不知娇憨的郭莲珠说了一个什么笑话,丁氏咯咯大笑起来,一屋子全都是笑声。
郭琳郭玥过来,两个女儿就忙回避了。郭菀央看见,听闻了这边女子聊天的声音,郭琳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
郭菀央低头忍住了笑意。嗯,二房两个女儿都在这里,大丫鬟也在这里……那么,郭荺素的犯错误的可能性就增加了不少。
丁氏倒是想不到,今天这样的场合,郭琳与郭玥居然扔下这么一群书生跑过来。虽然知道肯定是有要事发生,但是作为管家的太太,她很乐意在郭家的长孙面前摆摆谱,当下慢悠悠的将手中的白瓷盖碗举起,呷了一口,再慢悠悠的放下,才含笑说道:“两人急吼吼的赶来,可是火烧眉毛了么。你们都是大人了,做事也要先学一个沉稳。今天还是招待客人的日子,你们却扔下客人赶到这边来……难道有非常之事么?我都听说,上午太孙殿下来了,对玥哥儿评价相当不错。”
郭琳听着丁氏这样慢悠悠的说话,急得简直嘴角都要冒泡了。好不容易听丁氏说话告一个段落,忙说道:“二伯母,却是出大事了!”急急忙忙将事情给说了。
纵然丁氏再要摆谱,听闻了这样的事情,也还是不由“腾”站起来,失声问道:“什么?”
郭菀央沉声说道:“母亲,证物孩儿都带过来了……此事好在没有被抓现行,只是留下些许痕迹。孩儿也强对那些文友说此事乃是丫鬟误来错了地方……只恐稍稍有脑子的人,都会心中有数,丢脸……在所难免。”
说着话,将两根丝线一个荷包都给了丁氏。又说道:“孩儿看了一下,这天青色的,应该是男子衣服上的。是普通的布线。天青色乃是男子服装的正色,今天来会六七十人,其中至少二十人穿着的就是天青色布袍。若是想要从男子方面下手,只怕根本找不到人。唯一可以看了就是这根大红色的丝线……儿子对丝绸一类的,也知道不多,还是母亲看着办罢。”
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丝线送上,低头退开,神色都似乎有些惶然。是的,年幼没有经历过事情的男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能口齿清楚的将事情解说清楚,就已经相当了不得。
丁氏脸上微微变色,随即恢复如常,微笑说道:“不过是一根寻常丝绸,我家奴婢虽然不穿丝绸,可是也经常有主子将自己的旧衣服赏赐给奴婢,这也不能算什么……你们都是男子,又是那边文会的主持者,可不能将那边文会给扔了,让与会的书生们觉得我们家太过失礼。”
丁氏这样说,就是将郭琳与郭玥轰走了。于是郭琳与郭玥就躬身告辞离开。
丁氏看着手中两根丝线,突然笑了起来。虽然说将近四十岁的老女人笑起来的确不如何好看,但是在这一刻,却是给人一种漫山遍野花开的意思。
平静的站起来,告诉容妈妈:“去见老太太。你顺路将三太太请过来……我倒是想要听听她是什么意思。我先进屋子,略略收拾收拾。”
第3章
养荣堂。养荣堂前的几棵树,树叶全都落光了,残阳的余晖从稀稀疏疏的枝条之间洒落,落在正在晒太阳的马夫人脸上,于是那几块老年斑愈加的明显起来。
丁氏站在马夫人面前。丫鬟们都已经远远退开,听不见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丁氏收拾起眉毛之间的得意,声音有些凄切的告诉:“媳妇对丝绸面料什么的,也没有多少研究。不过就一根丝线,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媳妇隐隐觉得,这种鲜艳的红色,家中也不多见。加上这样的丝线底子,家中也没有多少面料……”
听媳妇絮絮叨叨的解释,马夫人眉头一皱,一种不耐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就像是夏日那漫天的阴云一般,迅速的聚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给我说明白!老身耳朵聋了,不耐烦听这么多话!”
马夫人突然生气,倒是将丁氏吓了一大跳。收拢心中的得意,尽量用柔软的声音告诉:“媳妇觉得这丝绸不同寻常,正要找老太太地方,打开库房,查对一下……看是不是去年宫里赏下来的两匹御赐的湖州贡绸?”
马夫人的眼睛眯紧,冷厉的盯着丁氏,突然沉声说道:“老二媳妇,我是看在你诚实懂事的份上……可是没有想到,你愈来愈不懂事了。”
丁氏万万想不到,居然听见了老太太这样两句话。一个霹雳在头顶上炸开,她双膝跪下:“老太太明鉴。媳妇虽然也不懂事,可是媳妇也知道轻重缓急的。寻常事情……老太太或者可以疑我,可以质问我,可是这样的事情……媳妇如何敢胡闹?媳妇再不懂事,也知道,媳妇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如何敢在老太太面前弄这些神神鬼鬼?”
丁氏这样凄凄切切的说话,马夫人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松动。依然是冰着一张脸,说道:“不要怪老身猜疑你。事实上,老身也不相信你会干出这等事情来。只是老身也不相信,我郭家有人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丁氏凄切说道:“老太太明鉴,因为侄子儿子们在园子里举行文会,媳妇想着女儿们被冲撞了不好,于是就将女儿们都叫了上自己东跨院来做针线聊天呢。媳妇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在东跨院里呆着……并没有人外出……”
正说着话,却听见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就听见陈氏的声音:“姐姐派人请我上老太太地方来,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见青瓜低声说些什么。马夫人抬起眼睛,沉声说道:“老三媳妇,上这边来。”
陈氏几步上前,笑嘻嘻给马夫人行礼,道:“老太太的精神越加好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两个孙儿的好成绩让老太太高兴……”眼睛转向丁氏,看见后者的脸色,于是就大叫起来,说道:“姐姐脸色怎生这么难看?莫非是做错了事情么?老太太,您好歹也看在姐姐这些天用心管家的份上……凡事从轻发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