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都是缓缓点头。丁氏却忍不住疾声说道:“既然这样,那么锦衣卫上门来,又是说明了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三老爷狎妓,犯了国法,令皇上大怒?”
郭菀央说道:“女儿也只是照着祖父的表现揣测罢了。而现在锦衣卫到来的事情,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
郭玥缓缓点头。丁氏急忙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郭菀央说道:“很可能的原因,是皇上交给祖父的事情责任实在太过重大。因为责任太重大,所以皇上将事情交给祖父之后,不能再让同样担任军职的三叔父在外面。所以找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理由,将三叔父请了去。孙女看今天杨大人的态度,并不十分严厉,对老太太也是礼敬有加。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杨大人与他的下属,竟然肆无忌惮的收受贿赂。就这一点来看,似乎也可以为孙女的揣测做佐证。”
原来明初时代,对于贪污事件,处置的比寻常年代更加严厉。贪污几十两银子就剥皮实草的,不在少数。所以贪污受贿的官员虽然像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可是明面上却收敛了很多。杨金洲居然毫不迟疑的收了贿赂,就足以说明,在杨金洲看来,这个案子不算大。
马夫人若有所思,说道:“只愿如你所料才好。”
郭玥说道:“方才姐姐所说,那是最好的揣测。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揣测……方才姐姐说,三叔父方才上我们院子来,要拿走一个开门的对牌。”
马夫人说道:“你怎么说?”
郭玥沉声说道:“幸好姐姐阻止了……只是我想,只怕这事情不一般。祖父才吩咐了门禁,三叔父这么急急忙忙的要派人出门做什么?联系起祖父严厉要求门禁的事情,孙儿却有了不好的揣测……管理门禁这等大事,祖父不交给三房的几位兄长,也不交给三叔母,却交代给孙儿这样的垂髫幼童……一方面固然是对孙儿的信任宠爱,另一方面……孙儿却不免要想,莫非祖父这个门禁的命令,不是针对其他人,却是针对三叔父?”
郭玥这番话落下,一群人面色都又苍白了几分。
灯花再度爆起,马夫人挥手,索性将身边的一盏灯给灭了。风掠过,另外一盏灯一阵晃动,映衬得人的面影动摇不定。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远处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嘶哑的声音:“老太太,您……要帮着做主意啊,媳妇是全乱了……”
马夫人猛然坐起,沉声说道:“坑起家里人来一套一套,等自己丈夫出事了,却只好叫天叫地了!”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叫陈氏进来!”
这“陈氏”两个字落下,二房三个人,都是陡然而惊。这样直呼姓氏,老太太显然是怒极了。
就看见门帘子晃动,陈氏扑了进来,哭道:“老太太……三老爷他……这样子,该怎么办呢……”
“跪下!”马夫人厉声喝道,“先将你的眼泪都收起来!”
陈氏又是吃了一吓,连忙跪下了。要她马上收住眼泪,一时却是不行,当下只是抽抽搭搭,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
丁氏忙掏出手绢,递给陈氏,低声说道:“妹妹且莫急着哭,老太太正在想办法呢。”
陈氏好不容易止住了。马夫人就沉声问道:“老三媳妇,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事情的紧要?”
陈氏当下慌忙点头。
马夫人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将三老爷这阵子干的一些事情,与哪些人交友,谈论过一些什么话题,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我们也好确定一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陈氏迟疑了一下,说道:“老爷在外面做事,妾身在家里,却是不大知道。”
马夫人哼了一声,说道:“都说你将家管得很好,你却让三老爷出外……狎妓?如果真的是因为狎妓的原因被锦衣卫带了去,老身第一个就要问你!”
陈氏忍不住又落泪道:“老太太明鉴,老爷出外……找那些青楼女子,妾身在家里,却怎么管得住?”
马夫人微微冷笑了一声,说道:“只要将老爷喜欢的女子都留在家里好生养着,老爷会对家里人感到腻味,会去那种地方找新鲜?你将老爷对胃的几个都卖的卖,打杀的打杀,才会惹出老爷出外狎妓的祸端来!”
马夫人这样责骂,陈氏自然不敢接口。丁氏在一边听着,却是说不出的痛快。郭菀央听着,心中却大不服气。郭镛犯错那是郭镛的事儿,凭啥一定要女人纵容男子,允许他们见一个爱一个?
只是这不关自己的事情,再说郭菀央对陈氏也没啥好感,不幸灾乐祸已经是极好的人品了。
当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好不容易等马夫人的叫骂告一个段落,陈氏才急急忙忙说道:“老太太,这下……怎么搭救才好?”
马夫人怒声说道:“怎么搭救?连事情的起因都不知道,怎么搭救?”
陈氏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是说……是因为狎妓么?”
马夫人与陈氏实在说不清楚,当下怒道:“锦衣卫来,是说这个原因,谁知道你丈夫还有没有做过其他事情?我却问你,你家中这些年,得了多少收入,你丈夫收受了多少贿赂,都先说明白了!”
陈氏哭道:“老爷在外面的事情,媳妇实在不清楚,只是这些年,老爷也没有交给媳妇多少钱。”
马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没有多少钱?你却告诉我,西跨院的那块太湖石值多少钱。老三做了几年的官,俸禄换下来又是多少。家中这些年给你们的补贴是多少……比对下来,你先想明白,你家老爷,有没有犯下贪渎的罪!这些贪渎,又是从哪些地方来,哪些地方最容易出漏子……先想明白了,才好补救!”
陈氏哭道:“三老爷在军中做官,但是老侯爷经常耳提面命,知道军中的钱财是碰不得的。所以绝对不曾贪污军中的钱……至于西跨院的那块太湖石,却是前年旁人送给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却已经去了山西,放在家中也是白白浪费了,所以干脆让人直接送给老爷……媳妇当日也曾说过,是否要拿去孝敬老侯爷,结果老爷却说养荣堂也没有地方放,因此就罢了……”
马夫人咬牙说道:“还说不曾贪渎,要了一块太湖石,就贪污了多少?不要唠唠叨叨说老身稀罕你院子里的东西,老身只是看着那石头耀眼,怕来历不对问一句罢了……却不想,真的是一个祸端!你居然还光明正大的摆在自己的院子里,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马夫人这样生气,陈氏却是真的不懂了,当下哭道:“老夫人,您要责怪媳妇,也将话说明白一些。王侯之家,礼尚往来也是常事,一块太湖石而已……媳妇也着人问过,这石头在太湖那边确实不值钱,因此才收了……”
丁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不懂事,您好歹也是当过家的人,怎么连这样石头的价格也分不清了?确实,这样的石头在山上的时候是不值钱,可是运进南京城就值钱了,你也应该知道,运东西的人工,比啥都要贵!”
陈氏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那媳妇立即着人将这石头送回去。”
马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郭菀央在边上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羊一样的队友!碰到这样一个说不清楚的媳妇,换自己做了马夫人,也是束手无策。
马夫人顿了顿,说道:“除了这块太湖石之外,你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银钱往来?”
丁氏低声说道:“没有了。就是公中发下几个补贴,媳妇交给老爷,拿出去放高利贷了,这些年也就靠着这个涨一点钱。”
马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放高利贷的账目,都是三老爷经手?”
丁氏说道:“媳妇……也经手了一部分。”
马夫人挥手:“你去,将账本都拿来。将老三经手的账目都拿来。”
郭菀央在边上看着,也不由暗自佩服马夫人。姜毕竟是老的辣,陈氏不知道自己丈夫做了些什么,马夫人却立即就知道从账本上入手。陈氏当下就转身离开。才刚走出抱厦,就听见外面有急切的声音:“母亲,老太太怎么说?”正是郭荺素的声音。
陈氏才在马夫人地方受了气,当下对女儿也没有好脸色,当下厉声说道:“你只管去自己屋子里呆着,东奔西跑做什么?”
马夫人听见郭荺素的声音,当下沉声叫道:“素姐儿么?你进来!”
郭荺素慌忙进来,跪下,磕头,说道:“老太太垂怜,救救我父亲!”
马夫人皱眉,说道:“什么样的母亲养什么样的女儿……你父亲是我儿子,我会不救么!我方才听说,你在东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