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微笑了一下,说道:“现在倒是不妨事。才碰到这样的事情,脾气暴躁一些,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不行,得定下规矩,这里面一间,只许你能进。”
茱萸悄声说道:“这样不行。白天也就罢了……晚上你就要我来轮值罢。只是要找好借口。”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说道:“正房总算安生了……太太脸上也不知多了多少伤痕呢,不知明天早上去拜见的时候她会不会称病。”
郭菀央狡黠的一笑,说道:“她肯定要称病……不过你要看她脸上有没有伤痕,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茱萸问道:“什么办法?”
郭菀央笑了一下,却没有具体说,只说道:“顺带找一个只要你轮值的借口。”
这天晚上半夜,碧草小桃还有外面的丫鬟,都被里间的动静惊醒。里间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公子怒喝的声音:“不许伤人!留下我姨娘!不许伤人!再上前我就杀了你们!”
接着就听见茱萸带着哭腔的劝告声:“公子,您安稳下来……现在就在家里了,没有盗贼了,不会再来将姨娘小姐抢走了,你安全了……”
“不……茱萸,你过来,你过来,公子护着你……芷萱都走了,你不要走……”
碧草小桃终于壮起胆子,前去敲门,叫道:“茱萸,你开门,让我们进来,给公子定定神。”
里面茱萸答应了。话音还没有落下,外面就听见四公子一声大吼:“不许开门!不许开门!开门盗贼就进来了!从现在开始,晚上不许开门……茱萸,就你一个陪着我!”
听见茱萸哭泣的声音:“公子,公子,您是给梦魇住了,您别慌,茱萸就在这里呢,茱萸护着公子,公子……”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接着听见四公子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茱萸答应着,声音终于平息下来了。过了片刻,听见里面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自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外面的一群丫鬟,都是睡意全无。
这边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正房那边也听见了,就听见敲门声,原来是正房那边,郭铭派人来问究竟的。接着就是容妈妈,是丁氏派来的。茱萸悄悄打开门,出来,回禀道:“公子已经睡回去了。只是方才被梦魇住了,非要抓着我的手才能睡着。让老爷太太忧心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奴婢罢。”
派来问话的人会去回话了,茱萸又告诉房间里的丫鬟:“没什么,公子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大家都睡吧。”
次日早上,郭菀央却是躺在床上不起来,直呼头晕。眼眶子深深陷下去,脸色也苍白得吓人。抓住茱萸的手只是不放,却没有其他的话。一群丫鬟都吓坏了,忙上正房,回禀丁氏与郭铭。
郭铭很快就过来了,急忙吩咐找大夫。郭菀央说道:“回父亲……儿子真的没有什么,不过是没有睡好,休息两天也就好了。”
郭铭自然不肯。正呼叫下人的时候,丁氏也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茱萸等人急忙拜见。悄悄抬起眼睛,却只看见丁氏将脸上的粉扑得比寻常厚了三四倍,可是依然盖不住眉梢隐隐的青痕。想起昨天晚上与郭菀央的对话,不由想笑,急忙将头低下了。
脸上厚厚的粉依然不能盖住丁氏的坏心情,不过在郭菀央面前她还是尽心尽力扮演好慈母的角色。柔声安慰,又请医用药。郭菀央也表现了一个年幼孩子对慈母的依恋。一时间,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等丁氏去了,小桃也煎好药端上来,神色之间颇有些小心翼翼。郭菀央接过药,居然先向小桃道歉:“小桃……昨天我是口不择言了,你……别生我的气罢。”
小桃倒是当真没有想到四公子居然会先道歉。听四公子的口气,没来由的心酸,说道:“昨天是奴婢不对,四公子责罚有理……这不算什么。”一点小小不快,全数烟消云散。
不多时,老太太听闻,又派青瓜来看视。郭菀央喝了药,却是精神多了,当下不顾青瓜劝阻,一定要起身来。
接下来几天晚上,郭菀央一定要茱萸陪着才肯睡觉。小桃诸人也曾想过与茱萸替换下,只是身边睡着别人,郭菀央就会被梦魇住,旁人还安慰不来。没奈何,就只能让茱萸陪着了。
下午下学之后,郭莲珠郭蔓青上东跨院来,对着郭菀央留下的空房子,叹息了良久。
等二人走后,郭菀央再上自己原先的屋子,却看见了地上掉了一条手绢。手绢湿漉漉的,或者是泪痕。
那是高山悬泉。手绢或者是掉在地上,或者是被抛在地上,上面有一个脚印。郭菀央捡起来看了看,吩咐桂华扔了。郭菀央知道,那是郭莲珠,终于彻底与自己的少女情怀告别了。只是告别管告别,你将手绢随手丢我地方,算是啥子?
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门口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四弟弟,太愁苦了却是不好,一定要节哀顺变啊。”
郭菀央回头,就看着一身红色的郭荺素笑吟吟的进来。外面是金红羽缎斗篷与浅粉缎子风毛披肩,下面是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襦裙;头上梳着高高的宝塔髻,前面插着点翠镶金花簪,左边插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右边是赤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耳朵边还挂着金丝垂珠耳坠,一副富贵喜庆的模样。
郭菀央转头,却似乎没有看见那刺眼的装扮,淡淡说道:“多谢六姐姐前来相劝。”
郭荺素微笑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多难过也是无用,是也不是?你也是明白人,也知道,即便是将你姐姐找回来,这事情也就这样了……好在你是男儿,姐姐怎样,与你也没有多少关系,只要读书上进,能考中一个秀才举人,你这辈子也就算有出息了……”
郭菀央知道,这是来打落水狗了。尽管现在这个局面是郭菀央一手安排的,但是听着这样的挑衅,还是难免有些刺耳。只是想着郭玥的脾气,却也不曾还嘴,只淡淡说道:“多谢六姐姐。”
郭荺素呵呵笑道:“其实也不用谢,只要你想开了,不要闹出病来,那就是伯母的福气了……要知道伯母就你一个儿子,她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呢……”
郭菀央转身,说道:“我要回去看功课了,六姐姐请便罢……不过路上六姐姐可要小心,这一头簪子步摇坠子的,可别掉了丢了。万一被别人捡到,与男人的衣服放在一起,那就再也说不清了……我们家已经出了几次笑话了,可经不起再出一次。”
郭荺素瞠目结舌,半日才咬牙笑道:“果然是同一个贱妇肚子里养出来的,居然也这般嘴尖牙利。我倒要看看,你能威风到几时?”
郭菀央不再说话,转身吩咐:“桂华,兰心,将扫把拿起来,这个房子少了七小姐,什么老鼠蟑螂都跑进来了垃圾都长了腿跑进来了,咱们将它们扫出去!”
桂华兰心经过一场剧变,正为小姐担心,又见郭荺素穿红着绿的上自己小姐房子唧唧歪歪,老早就生了好大的闷气。听闻公子吩咐,当下不再迟疑,立即拿起扫把,高高扬起,扫起灰尘来。自然,那扫把扬尘的方向,都是对准了郭荺素。郭荺素猝不及防,吃了几口灰,怒道:“反了反了,你们这奴才,胆敢这般无礼!”却也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去了,当下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门。经过门槛的时候,因为着急,脚将自己的长裙给踩着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郭菀央在后头笑眯眯传话:“姐姐却是要小心些,摔着了破相了,可是嫁不出去了。”
桂华与兰心一起大笑。
郭荺素走人,就看见陈氏来了。似乎不知道郭荺素方才被郭玥赶走的事情,扶着丫鬟进了门,就对容妈妈说道:“听说姐姐家昨天姨娘丢了,女儿丢了,连姐姐也被东西砸病了?好姐姐,好歹要保重身体。姐姐是在房子里罢,我去照看照看。”说着话,就直接往屋子里闯。
容妈妈连忙拦着,笑着解释:“三太太,二太太昨天受了寒,见不得风,您来看望二太太的一片美意,二太太心领了……”丁氏昨天与郭铭干了一架,脸上抹了很多脂粉,依然不能完全掩盖。这半天除了去见郭菀央之外,都是在自己屋子里藏着。就是每天早上一个时辰处理家务事的时间,也是叫容妈妈去代为处理不要紧的一部分,容妈妈不能做主的再让丫鬟报告传话。这样自然不能与陈氏相见了。
陈氏笑眯眯说道:“没关系,我慢慢进去,保证不带风……咱们妯娌一场,就像是亲姐妹一般,姐姐身子不好,上病床前慰问,就是分所应当……”竟然硬生生往里面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