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心中还有几分慌乱,嘴上却笑道:“既然二公子信得过,那我就说了。现在公子的处境异常尴尬。首先是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如若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一心想要搅浑这池水,随便散布一点流言,这事情就不能控制。本来倒是可以告诉宁国公主,只是现在关注公主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不妨连公主一道瞒住。然而这样的事情,一味的隐瞒,也不是办法。二公子兄弟二人留在京师,想要通过对付二公子来对付燕王殿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如若隐瞒下去,那幕后之人,或者会以为公子兄弟二人软弱可欺,接下来的手段层出不穷,公子虽然不惧,但是到底也麻烦。”
朱高煦道:“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自己去与皇祖父陈述?”
郭菀央点头,说道:“若是梅驸马上书陈述,皇帝陛下或者会怀疑公子故意导演这样一场好戏。然而公子将这件事压得密不透风,却是自己向皇帝陛下陈述的话,皇帝陛下就会从另外的思路去考虑:公子本意是不想惊动朝野,才将此事秘密压住。然而身边却没有力量,没有丝毫办法,唯一可以信任的就只有皇帝陛下,所以只能向皇帝陛下求助。”
朱高煦看着面前的郭菀央,却是不由完全的怔住。早就知道面前这个少女不是一般的少女,却还是没有想到,面前是少女,心思缜密如此,对皇帝陛下的心思揣摩至此!
的确如此,父亲就曾告诉自己,自己的皇祖父,与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有所不同。首先是比寻常的君王更为多疑,其次是比寻常的君王更为护犊。密密压制此事,让外界闻不到风声,用这样的法子消除君王的多疑;对君王告以实情,在君王面前表现自己的弱势无助,却能激发君王的护犊之情。办法虽然简单,但是若不是对皇祖父的心思有过揣摩的,焉能说出这等话来?
朱高煦说道:“只是面前有两个为难之处。首先是我们二人,怎样才能悄悄离开桂园。今天此处乃是名媛聚会场所,园子里面,想必是半个男仆也无。难不成等入夜之后,悄悄翻墙离去?时间耽搁久了,我兄长见我不知去向,定然着急起来,一旦着急起来,到处派人寻找,事情不想闹大,也不能不闹大了。第二个难处,就是方才那个黄蒹葭。黄蒹葭的父亲乃是太孙殿下的老师,黄蒹葭若是嘴巴不严,黄子澄若是叫嚷出来,事情又会复杂化。”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公子是当局者迷了。黄家姐姐断断不会告诉父亲今日之事。”
朱高煦怔了一下,说道:“此人人品,果然可信乎?”
郭菀央笑道:“与人品无关。我与黄家姐姐交往,也不过就是这么半个时辰的功夫。不过却也知道,这个黄家姐姐,是一个聪明之人。既然聪明,必定知道,如若将此事宣扬出去,她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嫁给二公子。虽然说二公子不过是燕王次子,却毕竟是燕王之子!而黄大人却是皇太孙的肱骨!两家联姻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功,黄家姐姐的名声也就毁了。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朱高煦这才想明白。其实也不是他愚笨,实在是因为他身为男子,对女子的种种无奈并无切身感受,因此一时竟然想不到。看着郭菀央,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嘴上就含笑了:“也就是说,只要传扬出去,七小姐的终身大事……”
郭菀央的脸上蓦然罩上了一层薄怒。这个登徒子!
眼睛落在朱高煦的脸上,声音也是淡淡的:“不错,我的名声也是落在公子手中了。若是公子有意,随时可以用这件事来威胁郭菀央。”
朱高煦听闻郭菀央口气,声音平静,其实却是震怒非常。不自觉的竟然有几分害怕起来,讪讪笑道:“我自然是不会去宣扬的。”
郭菀央淡淡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黄家姐姐不敢泄露,那是因为她的身份,是黄家嫡女。嫡女乃是一个异常重要的角色,嫡女的婚姻,往往代表了家族的风向。所以黄大人断断不会肯将一个嫡女嫁进燕王府。郭菀央却不相同。虽然出身侯门,身份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庶女名声如何,世上有几个人会在意?庶女嫁给谁,世上又有几个人会真正在意?”
朱高煦站了起来,正色对郭菀央躬身,道:“七小姐,先为方才失言道歉,请小姐勿要怪责。”
郭菀央想不到朱高煦这样骄傲的人也会道歉,慌忙侧身避开,还礼。却不想朱高煦身子竟然未曾站稳,身子一个趔趄,竟然就朝着自己的方向歪了一下。郭菀央想要侧身避开,却又怕他摔倒在地上,当下就伸手,将他扶住。等将他扶着站定,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与他,竟然有了真正的肢体接触了。不由更是气恼,当下将他的手狠狠一放,退后一步站定。
朱高煦苦笑了一下,说道:“七小姐,对不起。”
郭菀央沉下脸来,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说道:“方才说的第一个难处,其实也好解决。公子是男子,穿着男装,自然难出这个桂园。然而只要穿上女子衣服,只说是某个小姐的丫鬟,奉小姐之命先行回去,守门之人又有谁会在意?”
朱高煦一张脸真的变成了苦瓜脸,叫道:“你要我与张辅都化妆做女子?”
郭菀央忍住笑容,只说道:“张辅大哥就不必了,反正他迟一些回去,世子殿下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你先回去,换好衣服,马上就到宫门口了。”
郭菀央虽然忍住笑容,但是朱高煦岂能看不出郭菀央脸上那强忍着笑的模样?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故意这般陷害自己的,可是自己偏生找不出更好的离开桂园的法子来!
郭菀央微微含笑,说道:“既然二公子没有其他意见,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命芷萱将衣服送过来,你先换上,而后就假称是某家的丫鬟,奉命先行回去,只消出了园门,随便你走女子的小碎步也罢,走男子的跨步也罢,到路边去找辆车子代步也罢,总有办法回京师燕王府罢?”
朱高煦愁眉苦脸,当下只能答应了。郭菀央对张辅含笑:“您身上的衣服也是又湿又冷,不妨就先在这间小屋子里寻找一下,找一件衣服换一下?至于二公子殿下,您就稍微熬一下,等芷萱将女子服装送来就好了。”
朱高煦气得牙痒痒的,当下却是说不出话。郭菀央出门,吩咐了芷萱,又回头来说道:“既然无事,小女子就先离开了。不顾还要提醒一句,等下既然扮作女子,走路行事,还是要小心翼翼一些,不要露了男子行藏,否则还真的成了大笑话了。”
朱高煦咬牙说道:“你却去哪里寻找女子服装?”
郭菀央笑道:“这等聚会,小姐姑娘们都一个一个打扮的像花枝似地,午前一身衣裳,午后一身衣裳,有的甚至带上三四身呢。衣服都放在同一间屋子里,趁着人少的时候,稍稍拿出两件来,谁又能察觉?”
朱高煦略一沉吟,却从湿漉漉的腰带上,解下一块天青色的玉佩,双手递到郭菀央面前,说道:“七小姐,今日却是承蒙您相救了,此时身上也无有它物,这块玉佩,还请七小姐收下。”
郭菀央咬牙笑道:“不过是略略还当日相救的人情罢了。即便您有玉佩做谢礼,我手上却无彩缎做回礼。”当下不再理睬,眼睛只顾看着外面。
朱高煦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是生了半天的闷气。
芷萱不多时就回来了,拎着郭菀央的翠绿色包裹,轻声笑道:“那行李房中,来来往往的丫鬟虽然不多,却也是让奴婢胆战心惊的,奴婢趁着没人的时候才顺手将边上的一个包裹塞进小姐的包裹里,拎着出来了,却不知是谁的。希望里面衣服不要太华丽才好。”
大家族里,虽然也有小姐将旧衣服赏赐给奴婢的旧例,然而带到宴会上的,定然不会是很就的衣服。朱高煦要扮演的对象,不是小姐,却是丫鬟,若是穿着太华丽,那就露破绽了。
芷萱将包裹打开,取出一件裙子,对郭菀央说道:“小姐,您先将裙子换下来,您的裙子下摆都湿了。”
郭菀央答应了一下,接过放在一边。芷萱又将包裹内中的一个包裹打开,取出,却是不由“啊”了一声,说道:“怎生是好!”
包裹里,却是一件白色中衣,一件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褙子,一件粉紫色的绫罗长裙。郭菀央不由笑了起来,说道:“二公子穿这件倒也很好,您穿着一定倾国倾城,凡是见着您的侯门夫人,一定会打问那是谁家的小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