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低眉敛目,说道:“如果水面开阔,越位也是无妨。可是现在水面如此狭窄,船只又如此之多。如果允许越位,那就可能重新推挤发生事故。”
郭菀央回答,却听见朱高煦的声音:“兄长,这般说话,也是纸上谈兵。不如您下个命令,许我与郭公子上前面堵船的关键位置去看看,顺路指挥着将道路疏通了。”
朱高炽看着下面的弟弟,面上是温和的笑意:“你是一个急性子。也罢,我们都一起出去看看罢。”
朱高煦拉着郭菀央的手,就往外面走去,说道:“这可不行,兄长的身份摆着,外面鱼龙混杂,万一有些风有点雨,那就不好了……漕运官员还没有来,就让弟弟与郭公子将这事情处理妥当了罢!”
朱高煦这样说话,朱高炽只是笑着摇头,却又点头,说道:“好,就让你们去罢……我吩咐多几个人保护你们两个。”
朱高煦笑起来,说道:“兄长将弟弟看做什么人了,边境内外都走了好几遭了,人也杀了好几百了,却还将我当做弱不禁风之辈!”
朱高炽却不管他,当下只吩咐:“朱雷,朱风……你们带十个兄弟,加上校尉原先的属下,一起过去。”又对朱高煦说道:“不要轻易动怒,这是运河之上,不是战场。不要动刀兵。”
朱高煦不耐烦说道:“兄长,就你啰嗦!”拉着郭菀央的手,就往外面走。
这皇家兄弟二人斗嘴,郭菀央的心不由微微漾了一下。这兄弟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就像是一股春风,将郭菀央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只是谁能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如果朱棣不当这个皇帝,这兄弟二人之间,还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么?
只是这些都是胡思乱想罢了。
心在开小差,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然被朱高煦抓在了手里。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朱高煦拉着离开了船舱。
竟然被一个少年男子拉着走了这么多路,郭菀央不觉有些气恼,有些脸红。
只是不能表现出来,不觉郁闷非常。
好在马上上了船头。这边士兵已经准备了舢板。现在前面一堆船挤一起,小舢板也划不进事故现场,不过是起着一个跳板的作用罢了。那个护卫头领朱风,向两人禀告道:“先上了这艘舢板,等下上那边的船只。穿过那边船舱,再借助木板上另外一艘船的船舱。”
朱高煦这才将郭菀央的手松开,笑道:“郭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要不我先跳下去,我在下面接着你?”
总算松手了。郭菀央只觉得手腕都隐隐作痛,这些练武的人,手劲就是特别大。却也不敢表现,脸上还要露出盈盈笑意:“不敢劳动校尉大人。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
朱高煦笑道:“你说不是很难,那就自己来。”轻轻一纵,就上了舢板。看他身子,至少也有一百二三十斤重,这样落下去,居然一点晃动都没有。
郭菀央眨了眨眼,面前这个少年王子,似乎……有显摆的嫌疑?站在舢板之上,双手却是微微撑开,似乎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样子。
越加看不清面前这个少年校尉了。前日在山道之上,也曾遥遥看见他与郭玥和颜悦色,可是也没有到这般亲密的地步罢?
郭菀央身子虽然瘦小,但是毕竟是劳动长大的人,手脚也算敏捷。再加上前几次穿越也算是学过一点武功。伸手扶着船沿,身子往下一纵,就这样下了大船,上了舢板。舢板微微一晃动,那朱高煦双手就要拢过来,要将郭菀央抱住。
郭菀央岂容他抱着?身子往下一蹲,借着这一蹲,却是将自己的身形稳住了。又借这一机会,让对方这一抱落了一个空。
朱高煦这一拢,落了一个空。不动声色将手缩回来,吩咐朱雷:“划过去。”
此时其他的护卫,也有一半上了别的舢板,牢牢将朱高煦一艘小舢板护在。
朱雷将小舢板划过去。靠近另外一艘船的边上,郭菀央不等朱高煦说话,率先抓住大船的船沿,微微使劲就攀了上去。
朱高煦在后面,看着郭菀央敏捷的身手,眉头不觉微微一皱。
上了这边大船之后就比较方便了。接下来的几艘船之间,护卫们都已经用木板搭了一条便捷通道。不久就到了事故现场。
面前是两艘呈丁字形撞击在一起的船。一艘粮船正撞击到一艘瓷器船只的腰间。瓷器船只中间漏水,已经大半沉没。而粮船的船头也漏水了,前面一半沉没了,后面尾巴却还高高翘起。边上已经挤着一堆船只,还有一群下水劳作的民夫,正忙着打捞东西。只是现在两边都被船只挤满,即便是打捞上来的东西,也不能迅捷送上岸边。
郭菀央看了两眼,松了一口气,说道:“校尉大人,这情况其实还不是很严重。您看这两艘船虽然将中间的路给堵住,然而河道两边,却依然还能通过一些小船。只要有人居中指挥,让其他船只配合,其他小船稍稍让一下路,就能疏通出一条小水道来。等小船全都过去,空出地方,河道左边也能勉强过大船了。”
又皱眉说道:“只是现在还有一点为难的地方,那就是如何让这么多船只都听从指挥。”
朱高煦笑了起来,说道:“这简单,你就将这事情交给我。”低声吩咐了一下身边的护卫。却见那护卫又招手将一群护卫都集中过来。随后就看见其中十余人离开了这艘船,四下里掠了开去。朱高煦笑道:“虽然慢些,但是一支香时间之内,所有的船主都该听到我的吩咐了。”
其实这样的路阻并不难处理,只是这运河漕运,难得出现这样的事故。而各艘船的船主,又都没有经验,见到有地方就乱钻。船只的灵活性又不比马车,大家都乱钻,即便挪出道路来也很快就被重新堵上了。
不过片刻,四下里就听到护卫们大声传令的声音:“燕王世子有令,所有船只,依令而行,不得擅动!如果擅动船只,军法从事!”
不过片刻,声音又全都安静下来。朱高煦笑道:“郭小公子,你可以下令了,现在先让哪些船只挪位,先将那艘船放出去?”
郭菀央轻轻笑道:“我个子矮,看不远,身手也不够敏捷。疏通起来,只怕要费工夫。要不,校尉大人,您来下令?”这样出风头的事情,还是让朱高煦去做吧,咱不适合。
朱高煦看了郭菀央片刻,突然笑道:“好好好。先下令所有的船只都尽可能靠岸边?”
郭菀央抿嘴笑道:“校尉大人聪明,远胜于我。我不过是胡乱出了一个主意而已,至于指挥之类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的。”
朱高煦大声将命令传下去了。身边立即有护卫大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片刻之后,分守各个方位的护卫,就将这些命令都重复了一遍。
远远听见喧哗吵闹声,那边却有护卫大声禀告:“回校尉大人,有船只不肯听从吩咐!”
郭菀央知道,这也是常情。后世也常见。路祖已久,人人不耐烦,见有空隙,有车辆就不顾一切往前挤。结果就导致道路再度堵住。
朱高煦眼睛也不眨,大声将命令传递下去:“拉出船主到岸上,先杖八十!如若有人再犯,杖两百!令那艘船的船夫,将船回归原位!”
郭菀央眉毛跳了一下。杖八十,如果身子不好的人,那就是要命了。而杖两百,基本上就等同于死刑。
不过这个大明朝根本没有处理交通事故的经验,不用重典,只怕没有人会听。
因此也没有阻止。
岸边响起了哭号声,朱高煦神色不变。登上船篷,看着面前的形势,大声指挥。
船只疏通,刚开始的时候很慢,可是等疏通出一定宽度的水道来,这个速度就加倍快了。不过一个时辰功夫,面前就空出老大的一片水域。
朱高煦松下一口气来。此时天气虽然不是十分炎热,但是这样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晒着,额头却也微微见汗。伸手去掏怀中,却摸了一个空。
怀中竟然没有手绢。
好在朱高煦年纪虽小,却是战场上打过滚的人物,额头出汗虽然难受,却也不是十分在意。伸手拉起袖子,想要用袖子将汗抹掉,身边却伸过了一只纤纤素手。
素手如玉。朱高煦的心竟然颤了一下。抬起眼睛,却见面前正是郭菀央。
少年微微踮起脚尖,将手绢递到自己面前。只是人依然站在两尺开外。
额头汗多了,也不客气,当下接过手绢,几把抹好了,顺手就要将手绢还给郭菀央——可是手刚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郭菀央不解的扬起眉头,用眼神打了一个问号。
朱高煦笑道:“既然弄脏了,等下我叫人洗了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