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这才有些明白过来。郭玥当下将门关了,说道:“他来请我了,怎生是好?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根本没看仔细……”
郭菀央皱眉,说道:“要么马上上床,就说晕船了,吐得厉害……”
听着容妈妈的声音,却往这边来了。
郭玥说道:“我这一路上精神着呢,怎么燕王世子有召,我就晕船了?容妈妈定然起疑的,如果下人嘴巴不稳,反而得罪燕王府了。我说姐姐……”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容妈妈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公子,燕王世子派人过来,说要请你过去相见。”
郭玥脸色有些发白,眼巴巴看着姐姐,说道:“怎么办?我就实话实说,说是您的主意,不过是借我的名义而已?”
却听见郭菀央抬高了声音,说道:“容妈妈,您稍等,弟弟方才写字,不小心将外衣弄脏了……您先去与那位朱护卫说说话,千万别慢待了。姨娘不好出面接待,弟弟又闹这样的乌龙,若是让人误会,那可真正不好了……我顺带帮着弟弟将头发都梳理一下……”却利索的将桌子上的砚台掀翻,让墨汁滴答滴答流下来,又拉起郭玥的袖子,在墨汁上染了一把。
郭玥吃了一惊,不知这个姐姐在闹什么。
郭菀央听闻外面容妈妈去了,才低声说话:“得了,我的弟弟,如果你与燕王世子实话实说,万一传出去,姐姐就成了笑料了。索性……你的衣服箱子打开,给我换一套衣服,我顶替你去世子殿下的船上看看。”
郭菀央这番主意,却是让郭玥脸色又白了几分,说道:“姐姐……真这样,事情泄露,那就更不得了。”
郭菀央已经将郭玥的衣服箱子打开,将衣服翻出来,说道:“将身子背过去,将帘子拉仔细了……你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换上我的衣服!”
郭玥跺脚,说道:“姐姐……我好羞!”
郭菀央已经站在一个角落,伸手接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将自己的发髻解开,说道:“你先将自己的发髻解下……好在我梳的只是双丫髻,很简单,你该能自己梳罢……”
郭玥想要说什么,但是见姐姐已经动手,没奈何也只好动手。好在这几天天气已经转凉,两人都已经穿了两三件衣服,现在只要更换一下外衣,倒也不至于十分尴尬。郭玥虽然是公子身份,却也没有公子的福气,寻常生活都是自己动手。自理能力也不算差。虽然不会给自己梳双丫髻,不过将头发解散将姐姐的衣服换上却是不成问题。
只是一个男子汉,却被迫穿上女子衣服,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
郭菀央飞快的换上衣服,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垂髫,又给郭玥梳了一个双丫髻。动作飞快,前后不过一支香时间。
动作虽然飞快,却依然有兰叶来到门外,敲门催促道:“小公子,要我进来帮忙换衣么?”
郭菀央答应了一声,拿捏着弟弟的调子,说道:“已经好了……姐姐……你有点晕船?先回自己房间躺着?兰叶,地上墨汁一塌糊涂呢,等下你来收拾一下。”
被逼着穿上女装,郭玥本来就有些不快活。听郭菀央要自己装病,就立即做出恹恹的样子来,出了船舱,就去了郭菀央的房间,将房门牢牢关上,再也不出来了。
这边动作虽然迅速,可是那边容妈妈还是心急如焚。陪着朱雷说话,好不容易等到郭菀央出来,当下审视了郭菀央一番。
郭菀央虽然穿上了郭玥的衣服,心却依然还有些虚。对着容妈妈,低头说道:“容妈妈……您帮忙看看,这样穿着,是否妥当?”
朱雷上前,行礼说道:“这位是郭小公子罢?世子殿下是最爱才的人,您衣服朴素一点,也是无碍的。”
朴素一点?郭菀央不由在心里扁扁嘴。身上这一身,虽然是慌里慌张穿上的,却也是郭玥为数不多的好衣服之一了。不过,在燕王手下的眼睛里看来,还是朴素的呢。
听朱雷这样一说,容妈妈老脸也是不由一红。朱雷这话很随意,但是随意后面却是打脸呢。当然,打的是太太的脸,顺带着将容妈妈的脸也给刮了。
听闻这样的对话,郭菀央将眉毛一挑。朱雷?身为燕王殿下的护卫,说话都应当是小心谨慎的,这回……怎么会说这样的词儿?
倒像是给自己姐弟打抱不平来了。
是谁的意思?是他的意思,还是世子殿下的意思?
算了,何必多猜疑呢。
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没有大问题。当下与朱雷一道前往。容妈妈又吩咐了两个护卫跟着。
上了岸,走了好一会,才看见被挤在一群船队中间的大船。粗略估计一下,被挤在一起不能动弹的船只,大大小小起码有七八十艘。原来这条运河居然繁忙到了这般地步。
大船吃水很深,不能靠岸,好在边上已经挤了一艘小舢板。先上了小舢板,再上大船。还刚刚登上甲板,就听见船舱里面脚步声响动,有人大步出来,笑道:“郭公子,你终于来了。”口气竟然是熟稔无比。
郭菀央愕然,抬起眼睛,这才看见面前的少年公子。头上束着一根织金带,身上穿着一件织金花妆纱柿蒂形长袍,腰间束着一根素银带,带着下面挂着一块双龙戏珠白玉壁,脚蹬流云纹的高筒长靴,通身穿着,更衬得面如冠玉,目如秋水。正是老熟人,这一路曾经见过两次的那个校尉大人。
看着这样的穿着,听着这样的口气,加上之前那个驿丞曾经提过的言语,郭菀央也隐隐猜到面前这个校尉的身份了。这个校尉大人不是燕王世子朱高炽,而应该是燕王的次子,朱高煦。
在靖难之役之中表现出色的朱高煦。后来在夺嫡之中大败的朱高煦。据说这个朱高煦性格暴躁,喜好滥杀。
躬身,行礼:“小民郭玥见过校尉大人。”
朱高煦见郭菀央只是一愣之后就表现如常,不由略略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眼睛眨了眨,笑道:“前日见你时,却不知你竟然这么聪明。世子等你已久了,你却说说,用你的法子,能尽快将这运河疏通么?”伸手就过来拉郭菀央。
见朱高煦这般自来熟,郭菀央不由略略皱眉。不动声色的避开,躬身说道:“方才只是凭空臆断而已。并不知这里的实际情况。也不知有没有用处,还需要世子与校尉大人主持大局呢。”
郭菀央这一躬身,朱高煦伸出的手就落了一个空。收回手,不觉有几分尴尬,说道:“郭公子也太多礼了。跟我去见世子罢。”
船舱正中,一个房间的大门敞开着,而左右边上,数十个士兵执戈而立。朱高煦进了门,笑道:“兄长,人已经来了。”
郭菀央行礼,说道:“小民郭玥见过世子殿下。”礼数还没有行完,就听见上头的声音:“免了免了,郭小公子,这是你写的字么?”
虽然叫免礼,郭菀央还是老老实实将一个礼行完。明朝不是宋朝,宋朝的时候包拯可以将唾沫星子溅到皇帝的脸上,明朝的时候朱元璋严格了等级制度,现在臣子在君王跟前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虽然面前的两个王子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但是自己真的没上没下了,却没有好处。
直起身子,微笑说道:“回世子殿下。小民方才也只是凭空想象。到底可行不可行,还要世子殿下主持大局。”就这当口,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的的少年男子。
黄铜的盘虬小鼎袅袅的吐着香烟,整个舱室显得有些迷离。
男子头上戴着云凤四色花锦进贤冠,身上穿着一件棕黄镶边金色底子五彩楼阁人物风景刺绣缎面团领衫,露出白色衣领;腰间束着素金带,下面挂着一块浅绿色的玉佩。再下面是一件深青色的裤子。略显有些肥皙的脸型,两眉弯弯,小眼眯起,嘴角微微往上翘,整个人竟然是一团和气。
如果说朱高煦是一把剑的话,面前的朱高炽就是一团面。
一团没有任何力量的面。
只是这面团定然不像表面这样无害。他能战胜朱高煦笑到最后就是明证。
心中思想,面上却是丝毫也不敢表露。
朱高炽听郭菀央这般说起,面上依然是带着笑意:“郭公子原来也是稳重的。依我看来,这些法子,想来是有用的,只是其中一些细节,还需要找公子探讨一下。——哦,郭公子,请坐。”
自有下人搬了一张靠背椅上来,又拿了黄花梨木茶盘端了茶上来。
朱高炽客气如此,郭菀央自然更是谨慎。当下恭敬说道:“世子殿下跟前,哪里有小民的位置——世子殿下只管问,小民定然知无不言。”
朱高炽笑了笑,道:“哪里有这么客气的……你在这字条之中,写到要将船只都梳理开来,必定先定下规矩,所有船只都靠右行驶?规定船只行驶的顺序,不得越位?为何不让速度快的前行,速度慢的靠后?”却没有坚持要郭菀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