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围在温老太太身边的女眷都笑了,连带子孙辈们也都挤眉弄眼,看看哪来的丽质天生。
「听听,这才是人话,你们一个个皮猴就得跟如意多学学,我这是老来俏,不是满脸皱纹。」温老太太非常开心。
有个小外孙女在身边逗逗趣儿,日子多畅快呀,人也老得慢。
「是,你老人家有了如意就瞧不见我们这些儿媳了,黄花菜一过了季节就茑了,怎么比得上小花骨朵儿。」傅氏故意说着酸话,还一脸苦的捂着面说自己老了不能见人,把众人都逗笑了。
「去去去,你都几岁的人了还好意思和小姑娘争宠,如意就是长得好,水灵水灵的,小嫩脸跟朵花儿似的,让人越看越喜欢……」温老太太脸上的笑花越开越大朵,怎么也停不下来。
隔辈亲、隔辈亲,老人家一上了年纪最乐见小辈,左搂一个、右抱一个,那比吃了灵丹妙药还快活,每天笑三回能增十年寿。
「娘说的是,如意是京城长大的,一看就大气,大嫂这朵老黄花都枯了,少了那么一点点灵气。」温二太太苏氏说到一点点时两手故意拉得很开。
「走,扯后腿的走远些,我不认识你。」傅氏假意推人,手一挥当是嫌弃。
「偏不,我就要缠着你,缠久了你就熟了。」苏氏也是有趣的人,人家一推完她又缠上去了。
「你呀!脸皮真厚。」傅氏取笑道。
「不厚怎么跟你做妯娌?」苏氏眨眨眼。「不过如意都捐了五万石白米,咱们当舅舅、舅母的可不能小气,我们这一房就捐五万石白面,今年的收成似乎不太好,入夏后时阴时晴,田里的稻子都长不好……」
稻花是开了,可是雨水一打又落了,结的穗子干干扁扁的,看来秋收的作物至少要短两成。
苏氏不知的是粮食并非短缺,而是颗粒未收,刚结花苞就泡入水里了,水一退全烂在田中央。
「一个白米、一个白面,你们是想逼死我呀!还不快帮我想想捐什么好……」傅氏扶额,一脸苦恼。
「药材。秋风凉,再说秋天一过就入冬了,虽说通州的雪没京城下得多,可还是冻人,咱们有棉袄穿,别人住的却是茅草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我祖父是太医院院使,所以我一想到的便是与救人有关的药材。」孙如意帮着出主意。
听她一席话,温家人若有所思。
傅氏频频点头,「如意,你开个单子,咱们在城里刚好有间药铺,大舅母让人收拾一些也送到天凉寺,天冷时煮一大锅祛寒的汤药供人取用,也算是功德一件。」
大家身体好了不染疾,城里也平静些,不起时疫。
她想着做好事也是保全自身,前年的疫情闹得人心惶惶,若是人人都不生病也安心,少赚一些无所谓。
「好,我写给大舅母。」孙如意当下提笔写下些常用药材,主要是驱风解热,治腹泻,以及少许的心疾用药。
她一写好,马上就有人取走。
「这孩子就是好,人美心也美,你在京城你娘给你相看人家没?」温老太太疼外孙女,想把她留下。
面上一僵,孙如意笑笑装羞。「这事如意如何知晓,外祖母问错人了,而且上头还有祖父、祖母做主,没得我们小辈的事。」她抚了抚细腕上系着的同心结坠子。
「哎!说的也是,京城是个重规矩的地方,凡事都由长辈拿主意,哪能咱们说了算。」温老太太略显失落,肥水不落外人田是行不通了,不知哪家儿郎有福气。
「好了,先入席,自家人先弄个家宴贺寿,晚一点再正式宴客,男宾、女眷分桌而席,老大家的,上菜的事你多盯着点,别出差错,老二、老三家的负责看着下人做事,老四、老五家的……」
温老太太吩咐下去,五个媳妇全动了起来,温家老爷们则安排迎客和招待,远道而来的族亲还得租下几间客栈才住得下,没有一个歇着的,全在外头奔波。
看到小辈们一个个磕头拜寿,儿孙满堂的温老爷子满意的呵呵大笑,一个一个叫起。
儿子、孙子都孝顺,一个不缺,媳妇们也是能干,合力撑起这个家,虽是偶有口角,但无大过,只是看见牵着弟弟上前的外孙女,温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他就温氏那么一个女儿,当初嫁的也是京中子弟,前几年夫妻和顺,婆媳相处也好,一年总能回娘家探望双亲一、两回,谁知后来却是最命苦的,嫁入医药世家反而日日与药为伍,吃的饭还没有喝的药多。
行过家宴后,地方仕绅和亲朋好友陆续上门,门口温五老爷带着下人摆桌收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大红灯笼吊满宅子,前后左右红得喜气,每个灯笼下方悬挂着竹编染红小牛,温老爷子属牛,象征牛气烘烘,一牛顶山,身强体壮。
这是大吉利,老人家就图个壮硕的身子,越活越年轻,百病全消,长命百岁,腿骨强健能日行万步。
「咦!这是什么?」三姨婆家的小媳妇忽的大叫,低下头拍打着大腿。
「什么什么,你在喊什么,没事别乱喊……啊!什么往我脸上扑,我眼睛瞧不见……」
「哎哟!怎么有虫子一直飞来飞去……」
「天呀!这么多的飞虫打哪来的?快来人,把它们打死……哗!我的老天爷,要出大事……」
陆氏扑过来护住温老太太,她倒是个大胆的,捉住一只虫子放在手心一放。「是大水蛾。」
「大水蛾?」众人一头雾水。
温老太太面色沉重。「大水蛾就是白蚁,又叫大水蚂蚁,听说有大水蛾出没便是要发大水了。」
民间有此一说,白蚁现,大水发。
几个媳妇着急的朝温老太太靠拢,一边喊着让下人用大扫把将虫子扫出去,一边让女客全聚集在一块,往虫子少的地方避一避。
但是大水蛾实在太多了,连男客那边也在喊,整个屋子全是飞来飞去的大白蚁,它们肆无忌惮的朝人身上扑,落在发梢、头上,管你又叫又跳依然义无反顾。
在一团混乱中,唯有孙如意异常冷静地将弟弟带到无光的暗处,背向外将小胖墩护在角落里,冷眼旁观青蝉、青黛一脸惊慌的在她身后挥虫,尖叫声刺耳得快将耳膜穿破。
她不是不关心温老太太和温家众人的安危,只是这大水蚂蚁就是她引来的,用以发出警讯,让人及时防汛。
有种药人类闻不到,可是对白蚁却有十足的诱发性,所以要引来白蚁并不难,困难的是放药,不过这事有司徒飘花代劳,弹指间就能完成。
「用火。」
「什么用火,如意你说清楚!」放火烧房子不成。
「白蚁是驱光性虫子,听过飞蛾扑火吗?它们也一样,点上火烛或火把,它们便会往火里飞去。」
「是吗?我试试。」傅氏吩咐下人点上灯油,集中放在一起,果然一只只飞虫投向烛火,或是绕着火光飞。
见虫子死了一地,更多的火被点亮,白蚁也变少了。
「娘,这么多大水蛾,真的会发大水吗?」
明明天空万里无云,白天时天气还很炎热。
「这……」温老太太也不确定。
孙如意趁机出声道:「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天爷都示警了,由不得我们不信。」
第九章 寻回如意表真情(1)
孙如意的一句话让温家人决定往高处迁移,他们的落脚处便是位于山顶的天凉寺,通州地带的最高处。
百余年来不管水淹几百里,天凉寺从未遭一次水患,甚至还成为百姓的避难所,不少逃难的人只管往山上跑,一直到了天凉寺才敢放心大哭,在菩萨面前跪求家人平安。
温老爷子是第一次带着家族借住天凉寺,因为人数众多担心占用太多禅室,便和住持商量借用一处空地搭起棚子,并以雨布覆盖,地面架高铺上竹床或竹垫,以防雨势过大。
他原本并不相信会发大水,江南四到六月的确是下雨季节,偶而连下几日雨是常见的事,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但是白蚁来了,不只是温府,半座通州城白蚁肆虐,他们听了用火能驱虫的话也跟着用了,百来户人家清出小山一座的蚁尸,数目之多叫人咋舌,无人不心惊胆颤。
听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报,加上不知谁喊了一声「大水蚂蚁发大水」,所有人都慌了,府里女眷害怕得频频抽泣,温老爷子寿辰也不过了,说走就走。
相邻几户人家看温府举家避难,大包小包的行李和马车,他们迟疑一下也跟着走了,只留下一些不信邪或还在观望的人家。
温家人刚在天凉寺住下,原本无云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没多久雷电交加下起大雨,雨势之大连小孩子都吓哭了,不敢睡觉。
隔天,更多的人上山想借住天凉寺,很快地天凉寺里里外外全是人,近百间的禅房也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