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不是……”常氏不服气,她又没出去外面取笑大房。
“闭嘴!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浑身骨头轻飘飘的想上天!”小钟氏不在乎给常氏下面子,直接在她的媳妇、女儿面前数落她,“我还没死,伯爷也还健在,谁敢把佟家的孙女送出去做妾,教人看轻临安伯府,就拿着休书滚回娘家去吧!”
常氏脸色难看,又不敢顶嘴。在她想来,好吃好喝的将庶女养大,唯一的作用便是送出去给贵人暖床,为自己的儿女谋前程。
“你娘家的母亲如何作践庶女我管不着,但这里是佟家,我不许你有样学样。”小钟氏冷冷道。
她也是庶女,从小养在嫡母名下,嫡母将她的婚事生生拖到十八岁,就为了给长姊的孩子做继母,美其名是做了有品级的伯爷夫人,但有谁问过她愿意不愿意?
太医曾言她宫寒,不易受孕,她便联想到从小嫡母时常派人送吃食给她,二十一岁那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受陷害小产,从此不孕。
佟靖将当时八岁的佟沁和四岁的佟清民抱养在她膝下,算是给她的补偿。
她被嫡母养得柔弱不敢反抗,佟靖对她好一点便感恩戴德,一辈子尽心尽力的在伯府默默付出,最后却抑郁而终,以为自己将越过忘川水,踏过奈何桥,将前世那些人忘得干干净净。
谁知她却重生了,却又重生得太晚,回到她小产后大出血抢回一条命的第三天。
她醒过来时,佟靖正握着她的手流泪,她却迷惘了,她一样失去了做母亲的幸福,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有何意义?
但不管心情如何复杂,她到底没勇气再死一次,那便活着吧,还要活得比前世好,再也不要委屈自己去成全那群白眼狼。
她的好嫡母、好大姊算计得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后半生只能仰仗佟治三兄妹的孝顺,她岂敢不“全心全意”对他们好?
趁佟靖对她怜惜最甚的当头,小钟氏趁机发作,将嫡母和大姊留下的陪房许忠一家子和蔡嬷嬷一家子全部灌了哑药发卖出去,断了佟治三兄妹的左膀右臂。
佟靖没有异议的命人照办,临安伯府容不下谋害主母的恶毒刁奴,此等刁奴留在儿女身旁迟早是祸害。
不乱棍打死只是发卖,在佟靖看来小钟氏实在是心慈手软,至于灌了哑药,那是为了已故的元配着想,那些奴才过去可是钟氏的心腹,出去乱说话可怎么好?
佟靖心疼小钟氏到这时候还顾念姊妹情,他当然明白那些刁奴为何要害小钟氏从此不孕,全是为了佟治和佟洲的地位不受动摇。
此时,佟治三兄妹年纪尚小,佟靖完全没想到许忠一家子和蔡嬷嬷一家子以后会成为三兄妹的重要心腹,临安伯府的家奴反而排在其后。
小钟氏却很清楚那两家子奴仆都是能干的,而且对佟治三兄妹十分忠心,这才要趁机除去,至于为何要灌哑药……能干的奴才到了新主家有可能再受重用,一样过好日子,哑巴奴才却只能一辈子做粗活。
小钟氏重生后慢慢开启了新的人生,她让佟靖真心爱上了她,从此再不像前世那样照顾钟家。
到了黄昏时分,慕容氏一脸疲惫的回府,神色哀戚,众人便知佟照月确实小产了。
大房所在的东跨院一片肃穆,正院却是不受影响的。
佟福玥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天麻山药乳鸽汤放在小钟氏面前,温柔地笑道:“都说药补不如食补,这是祖母最喜欢的乳鸽汤,小火炖了许久,先喝一碗暖暖胃。”
好香呢,她都要流口水了。
“你个吃货,快坐下来吃吧,让丫鬟去忙。”小钟氏哪能不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娃。
能吃是福,小鸟胃有什么好?嫁人后想随心所欲的吃自己爱吃的可没那么容易。
“还是祖母最疼我。”佟福玥从小跟着小钟氏吃好喝好,自然养成小吃货性格。
正院的厨房有好几位大厨,宴席大菜、家常小菜、糕饼点心、汤汤水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小钟氏没打算替伯府省钱。
“多吃点,看你脸颊上泛着蜜桃般的红润,多美!凡事少操心,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去顶。”小钟氏舀了一匙海参炖蹄筋给佟福玥,只要大房二房别把歪脑筋动到福儿头上,她也懒得多管。
“祖母,大姊明明养得很好,怎么出嫁后会子嗣不顺?”祖孙俩单独用饭一向随意,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照月是个心思重的,嫁人后须服侍公婆,帮着打理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可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大得很,若是夫婿不体贴,日子可不轻松。”
“不是说大姊夫尚未纳妾吗?”
“傻孩子,不纳妾不代表房里没有几个貌美的通房,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互相算计使绊子,男人又哪里在意?”
佟福玥小声道:“所以祖母才会偷偷叹气说:‘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是生活,三个人是你死我活。’男人想要的妻贤妾美、一家和乐,其实是女人的不得不忍让和男人假装没看到她们私底下的龌龊。”
小钟氏的眼眸幽深而平静,“各人有各人的命,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自私凉薄。我只望福儿你要活得通透些,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也就不值得你为他伤心落泪。”
“我会向祖母看齐的。”
小钟氏笑了笑,低头用膳,其实那番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前世文净岚的奇言妙语,她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想法也与众不同。
前世直到她临终前,文净岚才忍不住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她乃是来自千年后的穿越女。
文净岚憋了太多年,只想一吐为快,因此吐露了许多秘密,包括曾做过的一切事情,却没想到小钟氏竟然重生了。
对于即将来到身边的穿越女文净岚,小钟氏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搞定福儿的亲事,不教文净岚起了歪心思。
用过晚饭,佟福玥捧着芙蓉花青瓷杯喝枸杞红枣茶,和祖母一起坐在罗汉榻上聊天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祖母的盛世美颜看着就赏心悦目,像她手里青瓷杯上的芙蓉花散发着明艳又沉静的美,如杯上题的两行小字: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
怪不得祖父那么宠爱祖母,即便没有生养也是祖父心中的第一人,先帝赏赐的好东西几乎都送到祖母屋里,如这一套十二月花卉纹青瓷杯。
换了旁人,怕摔了一个就不成套,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用,祖母却从来没放在心上,该用就用,还教她要大气些。
“官窑烧出新花样,进献宫廷,少说有一百套,皇上随手赏给臣下,就是要与臣同乐,而且瓷器不小心摔坏了不是很正常吗?皇上日理万机,哪会在意这种小事。”
那时佟靖听了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派人从官窑又买了三套同样的杯子回来,摔了牡丹杯便补上牡丹杯,多好。
慕容氏和常氏原本还以为公公特意买回来分给她们,若是前世的小钟氏或许真会给,但这一世她才懒得拼命做好人,她们有丈夫有儿女,何须她疼惜?
小钟氏放下月季花青瓷杯,对着此生唯一放在心上牵挂的晚辈,笑意温软,“这阵子因你姑母突然去世,心都乱了,没顾上你的亲事。”
“祖母,我还小呢!”佟福玥害羞地低下头。
“十四岁也该准备说亲了,待走完六礼,盘点嫁妆,等你及笄后再论婚期,不急不慢的正好。”小钟氏看她一眼,神情甚是温柔,“福儿可不要学你二姊、三姊,一个是二房的嫡女,被你二伯母养得心大,妄想一步登天;一个是大房的庶女,自恃美貌和几分才气,一心想过得比嫡女好,心比天高。”
说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明言,但高门贵女拖到十六岁尚未订亲,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想进宫博一博前程。”
金夏王朝没有强制官员家的闺女必须进宫选秀,选秀的日子也不固定,皇帝充实后宫的方法很简单,一是皇帝看上某个宫女,一睡再睡三睡没被皇帝抛诸脑后,便封为最末等的采女。
二是奖赏有功之臣,令其女进宫,先帝的阮嫔便是一例,当年一入宫便是嫔位,生了儿子后直接晋为贵妃。
三是下旨选秀,世家勋贵、各位官员有意让自家闺女或族中之女进宫的皆可报名选秀,通常新帝登基的第一回选秀最热闹,谁都想在新帝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佟福玥笑道:“祖母,我这么笨,哪挤得进那富贵之地?我爹又是庶子,若是野心勃勃的想送女儿进宫,大伯和二伯肯定不高兴,我爹没那么傻。”
“我自然相信我养大的孩子不蠢。”小钟氏摇头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后宫,一辈子很难再见到家人不说,即使受宠的嫔妃也是谨言慎行,活得战战兢兢,比不得在家里舒心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