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后,他虽不后悔,但却心惊。
他甚至都不敢去询问小蛮、小婵这样近身伺候她多年的人,这些年她每作恶梦是不是都会应验。
应该只是巧合,绝对只是巧合!在自我催眠中,龙昭琰慢慢睡了过去。
在梦中几乎游到筋疲力尽的温玲珑终于抓到了一根牢靠的树干,心中安定了下来,滔天的骇浪似乎都在这一刻消退而去,黑沉不见天日的天空慢慢云开雾散。
龙昭琰猛地惊醒,发现妻子出了一身的汗,他想帮她擦拭一下身子,换换衣服,却被她紧紧攥住了手动弹不得。
没奈何之下,他喊来了小蛮和小婵。
两个丫鬟帮她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重新铺了床褥。
她们铺床的时候,龙昭琰就抱着妻子,等她们弄好,他就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这一切都没能惊醒昏睡的温玲珑,而她一直不松手,他便一直任她攥着,中间吃饭,都是程川捧着托盘,他一只手进的食。
龙昭琰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明显平稳起来,心里不自觉地微微放松。
半夜的时候,昏睡了两天的温玲珑才终于醒转了过来。
一睁眼,看到丈夫倚坐在床头歪着头睡,有点儿心疼,看看自己攥着他的手,不由勾了勾嘴角,用力晃了晃他的手,将他叫醒。
“醒了。”龙昭琰的声音有些微哑,但惊喜却满溢而出。
“水。”她轻轻地说。
程川正好捧着温水进来,龙昭琰扶起妻子,将水接过,慢慢喂给她喝。
温玲珑喝了一盏水总算觉得嗓子好受了,这才道:“你也喝一些,嗓子都哑了。”
龙昭琰示意程川续杯,直接拿她用过的杯子继续喝水。
温玲珑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这人就是一意孤行,说了她病着,别传了病气过去,可他就是如风过耳畔,置若罔闻。
“感觉如何?”
“轻快多了。”她声音虽弱,但精神尚可。
“我让人给你取吃食来。”
“嗯。”
因她病中肠胃弱,厨房也不过奉上些羹汤上来。
毕竟生着病,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碗她就推开了碗。
龙昭琰半哄半劝地又喂了些下去,最后见她实在没胃口,这才罢手。
简单洗漱了下,夫妻两个重新安歇。
昏睡时间长了,又刚吃了饭,一时半会的温玲珑也没什么睡意,但她身上乏,也不想动弹,就闭目躺在丈夫怀里养精神。
龙昭琰轻抚着她的背,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这病怎会这么奇怪,停了药反而病减轻。”
这个事就说到了温玲珑的痛处,她一脸的不堪回首,“不知道,反正我吃药病重时停药减轻已经是寻常了,可能是我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老天爷就放我一马的缘故吧。”
“洪泽县的堤坝决堤了。”沉默片刻,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温玲珑差一点儿就要从他怀里弹坐而起,被他按住,这才惊道:“决堤了?”
“是呀。”
“什么鬼啊?”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龙昭琰笑了,“我也不知啊。”
温玲珑望着床顶,喃喃自语道:“叫洪泽县就真的要变一片洪泽吗?”
这是她起的地名吗?
不,她没起这个,但如果让她起的话,十有八九是这么一个路数,这个世界补全的时候还真的是完全按她一贯的思路来,简直是有毒哇。
然后,她猛地又想到了自家男人的名字。
昭琰,招眼,一个过于美丽而单身到底的男神……是不是,她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这样的人太招眼,所以取了个谐音梗?她应该没有这么恶趣味吧?
“还好我一时意动,让衙门撤离百姓,虽是决堤了,但百姓伤亡倒不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唉,水火无情啊。”她叹了口气。
“到时朝廷自会赈济。”
“那是朝廷诸公的事,我一个后宅妇人却是管不了那么多的,顶多支个棚子施上十天半个月的粥,以表心意。”
“长生心善。”他微微一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长生既有心,我便让人去外地购粮,在寺中设粥棚,施上它十天半个月的粥。”
“好啊,总比你平白捐出几万两的香油钱来得强。”
龙昭琰无言,怎么莫名其妙又提起这件事了,花钱的事她就记得特别牢。
大灾后必有大疫,于是携妻带子的龙昭琰并没有在洪泽县多留,只留下足够多的购粮银钱以及照看粥棚的人。
略微减了些人的队伍依旧庞大得令人瞩目,一路沐浴着众人的目光慢慢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黄叶飘落,北风呼号,官道两旁一片冬日萧条凄肃的景况。
马车走得还算平稳,闲来无事时,温玲珑也会在途中继续尝试给某人缝长衫,经过她长时间不断磨炼,现在至少勉强能缝出一条直线,不再七扭八拐的了。
车中吊了摇篮,是小世子龙晓堂的专属座位,不过他大多时候是被龙昭琰抱在怀中的。
此时,龙昭琰就抱着儿子歪在一边看妻子专心地缝衣服。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她进步还是很大的,至少现在不会再频繁地扎到手指头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她做针线活儿,心都跟着一揪一揪的。
好在,她虽然不喜欢女红,但是天分还是有的,不是那种天生就不开这一窍的,否则他恐怕是真的没办法拥有一件她缝制的长衫了。
随着一阵抽气声,温玲珑又一次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她习惯性地朝某人瞪了一眼,某人却回以一笑。
“我跟你讲啊,做完这一件咱们就拉倒,你可别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了,府里的针线房是摆设吗?”
“长生,你真的应该学一学做一个贤妻良母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比较擅长闲妻凉母,清闲之闲,凉热之凉,懂吗?”
龙昭琰为之失笑,这可真是——
“也行,总归是你。”
她故作气恼,“你这种没鱼虾也好的口气是想怎样?”
他笑着低头看怀中的儿子,“儿子会笑话你的。”
温玲珑完全没在怕的,“少来,他现在只是几个月大的小娃娃,再说了,我是他娘,他敢笑我吗?”
龙昭琰就叹道:“阿堂将来的日子不乐观啊。”
“龙昭琰,你在编排我吗?”温玲珑危险地眯眼,“你是想说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是不是?”
“没有。”他断然否定。
温玲珑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咱们讲清楚,是谁死缠烂打不放手的?果然是没得到之前叫人家小甜甜,人老珠黄了就叫人家母老虎。”
龙昭琰不由提醒她,“长生,你远远还不到人老珠黄时。”
温玲珑立刻抓了语病,“这就是说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就要变心了。”
龙昭琰:“……”果然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无理也能搅三分,理不直气也壮。
温玲珑拿出一方帕子装模作样地拭泪,擦了两下,她突然停下来,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梨花带雨式哭法太考验演技了,这个我真的不行。”
龙昭琰继续无言,看温玲珑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自娱自乐。
低头再去看儿子,小家伙竟然又睡着了,他没把孩子放入摇篮,而是在自己身边铺了小褥,将儿子放好,给他盖好小被子、守着他。
第九章 命数已改(2)
温玲珑这边是早就神游天外去了,直到从官道上经过的马队的铃声惊扰了她,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因为针扎到了手,然后注意力莫名其妙就跑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好吧,这对她而言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走神完毕,回归正题,她继续捏起缝衣针,继续去攻克制作男子长衫这一伟大而费时的工程。
对于她恍神那么久还能找回自己最初要做的事,龙昭琰也是服了,他相信在下一次针扎手之前她还是能够专心缝衣的。
都是经验之谈!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温玲珑下一次分心却不是因为手被针扎到,而是因为官道上突然响起的那阵歌声。
温玲珑凝神去听,曲调厚重,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有些像是道士念经的韵律。
她好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因为被歌声吸引,她对声音的主人便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心来,直接放下手里在缝的长衫,趴到车窗边往外张望。
人影远远从他们的车队后面行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温玲珑吩咐刘八停车。
刘八现在又变成了她的专职车夫,这是去荆州都督府里的收获,跟着他一起加入车队的还有一些丫鬟婆子和护卫。
总之,来自父母的善意,温玲珑做为女儿还是不好拒绝的。
等双方离得近了,便能看到对方是一个骑在毛驴背上的青衣道人。看着不怎么仙风道骨,却也不遽遢,总之并没有给人一种传说中世外高人的感觉。
温玲珑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见到个老道就想合理联想一下,猜对方是不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