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熊先生真厉害。”她目光飘远,回想着什么,又说:“以前我养过猫,它陪了我八年就走了,我很伤心,后来就再也不敢养宠物。”
他淡淡道:“我没养过宠物。”
“可是我很喜欢动物,又不敢再养……”她忽然转过脸来,笔直的看向他。“熊先生,谢谢你,原来还有这种关怀动物的方式。”
他微愣,看着她真挚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困窘。
好像是有那么一些自责,自己刚刚竟然这样对待她,让她等了三个小时──
可是,这又有什么错?他对待其他不速之客也是这样的,凭什么她就掀起他心里的愧疚?
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女人竟奇异的吸引了他。
她又叹了一下,像忽然想到什么,接着脱口问:“熊先生,你没想过要把这只小猫带回家养吗?”
他怔了几秒,曾经有过这念头的。
但他家隔壁的邻居养了一只小狗,主人上班出门后就在家里汪汪叫,过了一阵子,却没再听见过,辗转听到传闻,原来小狗因为咬电线而被电死了。
纪年仓很惊讶,没养过宠物的他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因此打消养宠物的念头,他没把握能好好照顾,也没那信心与细心。
于是他养成了喂养这只小猫的习惯,看小猫自在穿梭巷弄间,看来也过得不受拘束,他又何必将它抱回家,关在小牢笼里?
“熊先生?”程知湄看他陷入沉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又轻唤他一声。
他听见她轻柔的嗓音,顿时愣了一下,转眸看向她,只见一双清澈的眼眸疑惑的看向自己。他感觉心口缓缓震动起来,好像就这样被她盯着,他筑起的那道墙就要缓缓塌下。
自从离开公司后,他不大喜欢与人接触,讨厌过多的人际牵扯,这让他觉得麻烦,就像在公司时得记清不熟识的业主名字,牵扯上利益冲突又极费思量。
所以,就算程知湄再引起他任何莫名的好感,再能激起他心口莫名的涟漪,他还是不愿意与她太亲近,因为她是想来说服他合作的人。
小猫在这时吃饱了,他收起罐头,霍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她。
她跟着站起来,看着他又恢复那股冷漠,有些不适应,眼色染上迷惑。
他低沉的嗓音在夜里传来,字字冷硬。“我不姓熊,你连这都没弄清楚,还想找我谈合作案?”是故意羞辱她的,看她脸色乍变,他心里却不见痛快,只觉一阵烦。
纪年仓丢下这句话,就迈开步伐走了。
程知湄没追上,她感到尴尬,很不好意思,自己不知道叫了他几次熊先生,原来,他不姓熊。
他网站上写自己是熊先生,她自然这样以为,可是她该再求证的,忽略了有人会故意隐瞒真名,或者她该在一见面时,就询问他该如何称呼,而不是这样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就姓熊。
她有求于人,就该谨慎些,是她不够用功细心。
她没有脸皮追上去,不只是被他话语刺到,更是看见他漠然的眼眸,让她再也没办法狡辩,她的确是失礼了。
站在原地,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心口有什么闪过,她无力探究,不知道除了尴尬与后悔外,自己还正为着他意料外的柔情爱心给心悸着。
*
纪年仓的早晨,从一杯咖啡开始。
他几乎不赖床,生活规律到在闹钟响起前,就已经自己醒来了。
梳洗过后,第一件事情,是煮一杯咖啡。
然后啊,在书桌前打开计算机,伴着一杯咖啡,上网整理新订单,咖啡喝完后,他才会出门。
走路去工作室途中,经过大树下,看见小野猫翻着肚摊着晒太阳,他微讶的眯了眯眼睛。
他清楚这只小野猫的习惯姿势,每回它只要吃饱了,就会有这动作,但是是谁喂了它?
纪年仓的脑中忽然浮现程知湄的娃娃脸。
是她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会是她……
他不禁又忆起昨夜的互动,他突然转变态度,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起了异样情绪。
她是这样吸引他,她的一个眼色、一句问话,都能让他感觉心坎颤动。
而自己不允许、也排斥那异样情绪,所以下意识的率先封闭自己,丢下冷漠话语,转身离开。
他没必要对一个不熟识的女人感到愧疚。
那种特殊情绪,不需要。
他抬头,看向没有阳光的灰色天空,这个大阴天,伴随冷冽冬风,让这个早晨莫名变得沉重了。
就连他的心,也莫名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竟然对程知湄有了怜惜,还是……他后悔昨晚以冷漠话语离开的举动,可能让她再也不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变得奇怪,想赶走她,却又担心她不再出现……
城市另一头,程知湄打了个大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周遭频频的擤鼻涕跟咳嗽声让她拉紧了口罩。
这是间颇负盛名的中医诊所,她正等候叫号看病。
今天一早起来,她就感觉不舒服了,打电话请了假告知下午再进公司后,不喜欢吃西药的她,向来都习惯看中医,算准了诊所开门时间,才出了家门。
号码是二十三号,她只是晚了开门时间二十分钟,就排那么后面,全是因为在来的路上,看见了昨夜那只小野猫,她心一软,便去便利商店买猫罐头,喂了猫儿吃后,才赶来诊所。
现在,她在候诊区等着,无聊翻着今天的报纸,思绪不够专心,频频分心,飘到昨夜的“熊”先生身上。
昨夜他为什么变得冷漠?她从回家后一直断断续续想着,却不知答案。
是啊,她是失礼的一厢情愿认为他就姓熊,可是整个晚上叫他熊先生,也不见他生气啊,明明本来柔着脸色跟她讲话的,却翻脸如翻书一样,瞬间变得面容冷冽,严厉的指控她错唤了他的姓氏。
昨晚她觉得羞愧,今天却越想越不解,当然羞愧还是有的,然而更多的好奇浮起,他总以冷漠示人,而乍现的温柔,是不是让他觉得不自在了?唔,不一定,也许他本就恼她,才这么喜怒无常。
她想不透,真的想不透,思绪飘回合作案上,清楚的知道,如果回报失败了,一定会让魏部长失望,她将再也无翻身的机会,而曲玲玲……铁定会得意吧?
一想到这里,程知湄就觉得烦。
护士终于叫她了,她看诊后拿了药,准备乘车回公司。
路上,经过流浪动物协会,她盯着黯淡的招牌看了一会儿,本欲迈开脚步离去,却又兜了回来。
脑中浮现昨晚的情景,心头泛起一股温暖的毅力,自从她的猫离开了之后,她鲜少再注意动物的消息,却因为遇见了“熊”先生,让她忽然想要为动物尽一分力……也许,是因为他的冷硬高壮,很难与喂养野猫这种侠义行动连在一起,让她觉得也被激起满腔热血。
她走了进去,出来时,她已经手拿义工报名表,心中一阵骄傲,决定做公益让她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起来。
合作案的事……她会努力到魏部长说停下的时候,或者有那么一丝可能,“熊”先生会答应她。
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不懈而已。
第3章(1)
晚间十点钟,纪年仓将工作处理完,准时关门。
下意识的注意门口,尤其是昨夜她站着的那个位置,此时少了那抹纤细身影,他心中浮现失望。
这仅仅是几秒钟脑中划过的念头,表面上纪年仓脚步未停,顶多多看了那个位置两眼,就一如往常的走向回家的路。
他不会为心中的失望停留,也不打算去解读这失望,太过于去想这件事,会让心里越是患得患失,生活也会脱序。
一如往常关上工作室的门,一如往常回家,一如往常带着猫罐头来到大树下。
“喵……喵……喵……”一如往常学猫叫,唤出小野猫。
但这次小野猫没出来,他心里起了疑问,嘴上还是继续喵。
“喵……喵……喵……喵喵喵……”
高大的纪年仓弯着身体,左喵右喵的,看起来很滑稽。
他注意着地面,想着小猫可能会从哪个角落出来,但──
猫儿没来,在他面前倒是出现一道影子。
他呆了呆,顺着影子往上看,先是一双裹着褐色短皮靴的脚,接着是深蓝色裤袜,再来是米色窄裙、黑色丝质衬衫,以及那件有些眼熟的米驼色风衣。
然后,他看见她带着局促不安的脸。
他们对视着,这秒钟的沉默有着尴尬与违和的感觉,他看着她,她则显得有些浮躁,偶尔避开他的目光。
这时,小野猫跑了出来,蹭着纪年仓的脚,他如大梦初醒,弯身打开猫罐头,猫儿满足吃起来,他蹲在猫旁边,一如往常的摸了摸小猫的背脊。
他没抬眼看她,只是看着猫,忽然开口。“没被吓跑啊?”
程知湄抿了抿唇。“有被吓到,但没被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