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仓摇摇头。“这段留言不合理,我这次为你们八司设计的饼干,不打算贩卖,也就是说,要买指甲油才能得到,两边不冲突,这留言不理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心情这么不好?”
他沉默数秒,才缓缓道:“我觉得心里很烦。”这种留言打破了平静,心情很难好起来。
“可是你并没做错,何必为这种人烦?”
他呆了呆,只说:“我真的没做错吗?”他开始怀疑,当初他是不是不应该接下合作案?
见他意志消沉,她提了个主意。“纪年仓,我们来喝酒好不好?”
他以眼神询问她原因。
“心情不好,就要喝酒呀!”她说得理所当然。“有一次,我努力了很久的案子被同事抢走,我简直万念俱灰,回家路上随便买了卤味和啤酒,回家大吃大喝,心情就放松了一些。”
他盯着她看,浅浅笑了。“我看你只是想喝西吧?酒鬼。”
她呵呵笑,央着他一起喝,他答应了,把工作室关上,跟她到便利商店买了几罐啤酒。
她笑嚷。“到老地方喝!”
老地方自然是每天喂养小野猫的地方了,那里有棵老树,老树前有小椅子,他们俩就在那边喝起啤酒来。
是刻意想逗纪年仓开心,程知湄始终笑容满脸,炒热气氛,一下说今天月亮好漂亮,一下说路边黄金葛长得真好,拚命扯话题,现在她正讲到远处隐约可见的办公高楼。
“你有去过一0一上面看夜景吗?我去过一次喔,跟前男友。”她笑了笑,转头问他:“你吃醋吗?”
孰料,纪年仓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纪年仓?”她推推他。
他睁开眼睛,有些迷惑的看向她。
一对上他的眼睛,她笑了,这是一双微醺的眼睛,看向他手中的啤酒瓶,还喝不到一瓶呢!酒量这么差?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不像平常一样严肃可靠,这样迷惑望着自己的纪年仓,触动她心底那种天然的母性本能。
“你醉喽?”趁着他微醺,她大胆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他不闪避,只是歪了歪头、眯了眯眼睛,嗓音懒洋洋地。“没醉……我生气……”
“生什么气啊?”她口气像哄个孩子。
“那则留言……让我很气。”他语气急急。“工作室是我的,我爱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我也有顾到其他顾客权利,我不懂……我就是不懂!”
他握住她的手,眼色忽然充满委屈。“为什么偏偏有人来乱?他们不懂,我还是一样的大熊先生……”
她叹了口气,知道他醉了。“本来就是这样啊……”她有一丝讶异他竟会被一段留言给气成这样,她工作满档,习惯吸收压力,这样的留言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他的嗓音再次传来,又低又哑。“你知道吗?我就是适应不了这些。”他猛地看向她,目光有片刻的清醒。“我以前有份工作,很忙、非常忙……我做得很辛苦,身体出了问题,压力大更不用说……我讨厌应付这些……卖饼干,不是该很简单?”他苦笑。“现在却出现不谅解我的客人……我很倦……”
程知湄愣住。
没料到他会吐出这样脆弱的言语,她怔怔看着他迷乱的眼睛,当真是醉了,才会这样毫无防备的示弱吧?
她回握住他的手,眼色温柔,叹道:“我知道。”
工作上的事情,她也承受过压力,她懂得的。
“你知道?”他喃喃自语。“那么,知湄……为什么你还那么拚?”
他这样亲昵喊着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她被他喊得心口软绵绵,遂以温柔的嗓音回:“嗯?我拚吗?”
她笑了,看着他迷惑的脸。
她还以为他本就是学习烘焙的,却没想到原来是后来转业。
一个大男人,刚接触烘焙饼干,是什么样的光景?她真想看。
“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你不觉得痛苦吗?”他眯了眯眼睛。“我看你这样像是拚命三娘……看得很难受……”
自从她工作开始变忙后,纪年仓将很多事都看进心底。
她总忙到深夜,包包变重了,里面多了很多文件,她还得随身带笔电,时时查看手机讯息,有时候跟他聊着聊着会突然想起工作上的事……
对纪年仓来说,这些是他过往的枷锁,他曾看见自己被这些枷锁一个一个绑住,动弹不得,后来还生病了。所以看着程知湄,他怕她变成另一个自己,怕她身体也出问题。
纪年仓不是想看她离职逃避工作,相反的,工作带给她的成就,让她更美了,脸蛋充满被肯定的光彩,可是他希望她懂得拿捏。
她静静听着,很讶异他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
他心疼她。
她张臂拥住他,安慰道:“我不苦,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喜欢当拚命三娘……”
对于工作,她拥有绝对的热忱。
尤其曾经不受重视,如今的忙碌反而带给她一股安心感,她是乐于工作的人,压力当然有,但却不以为苦。
*
后来,程知湄拉着半醉的他回自己家。
因为程知湄从没去过纪年仓的家,他们的活动区域不是在大熊先生工作室,就是他送她回家,顺便在她家待着,所以这会儿程知湄看着微醺的他,也只能选择带他回自己家。
幸好不是很远,她半拉半拖,他懒洋洋的跟着,也是到了。
才一进家门,她就要坚持不住了,纪年仓真的像只“大熊”,又高又重,幸好他还没完全醉倒,她半哄半拉,总算让他缓慢提着脚步,大手撑在她肩膀上,这样由她带着走。
她将他放倒在自己的双人床上,他马上拥住被子,进入梦乡。
她叹口气,看他弄绉自己最爱的水蓝花色天丝寝具,边叹息边上前除去他脚上鞋袜,替他把被子盖好。
她自己拿了换洗衣物,洗过澡后,回到房间看他睡得一塌糊涂,她抱着笔电也爬上床,拿枕头靠向床头柜,打开计算机回一些工作上的信件。
浅浅的鼾声,从旁边传来。
一下又一下,属于男人的沉重鼾声,成为一串节奏,流进程知湄的心底。她觉得特别安心,有他在旁边,这个夜晚变得很特别,她不想睡,也舍不得睡,只想把他的鼾声收作记忆,藏进脑海里,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身体的温暖,以及让床铺凹陷的程度……都成为一种确切的感受,印在她心上,化为这一刻的美好。
她关上计算机,屈睡在他身畔,闭上眼睛,很快的进入梦乡。
第6章(2)
纪年仓又作梦了。
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在他面前跑过,她像在追赶什么,嘴上嚷嚷着,他有些听不清楚。
他跟上去,看见她已经停下,站在原地不断叨念,他总算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喊:“这是我的!是我的!别抢……”
欸?这嗓音好熟……
他猛地睁开眼,突如其来的明亮刺入他的眼睛,他看向陌生的天花板,再转过头看向明亮的来源──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阳光正穿透进来。
他侧过另一头,看见了一张甜美的酣睡小脸。
程知湄侧睡着,黑发遮住她大半的脸,她的睫毛好长,皮肤白皙,在这美丽的早晨,像睡美人。
他感觉有些头疼,因此皱起眉来,看了看四周,显然这个陌生的房间是程知湄的卧室。他摸摸她的脸,她轻吟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
她有点迷惑的看着他,渴睡的眼眸彷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年仓笑了笑。“你会说梦话,知道吗?”
“会吗?”
“会,刚刚你的梦话还跑进我的梦里。”
她呀了一声,随即浅浅笑了。“骗人。”
“真的,你在梦里一直说──‘这是我的!是我的!别抢啊!’”他学着她说话语气,这引起程知湄笑得更开心了。
她打了个呵欠。“乱讲……”忽地,想起自己刚刚真的有作梦,梦见在跟曲玲玲抢案子。“好像是真的耶……我是有作梦。”
“什么样的梦?”
“梦见……我们部长手上有一大迭的档案夹,梦里的我知道那里面都是工作机会,正要去拿时,曲玲玲出现了,她跟我抢,我们谁也不让谁,就像周年庆抢特惠组的那种样子,她抓我头发,我捏她手臂……”她脸露晕红。“我很凶齁?”
他浅浅笑起,摇了摇头。“梦里的你可能很凶,现实的你却不会。”
原来她连作梦都想着工作?
纪年仓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知道她一直沉浸于工作,他也努力调适心情尽全力陪伴她,可是心里其实还是很迟疑的,担心她工作压力太大,会跟他之前一样──
可是啊,看见她因为工作得意而满脸光彩,本来心疼的他,又觉得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想,或许每个人对工作的要求不一样,他不喜欢坐办公室,发现经营一家单纯的小店,再忙他也OK;她呢?充满挑战性的工作才能带给她成就感,要叫她守着一家小店,跟她的个性也不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