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夏这才满意,然而一想到胡小妮的病,她一颗心又沉了沉。
难道……她又得重操旧业了?
第四章 青楼再遇揭身分(1)
数日前一场暴雷轰鸣的骤雨宣告夏日落幕,被疾雨打落的花朵还未散尽,初秋凉风就徐徐而至。
时光荏苒,彷佛昨日才刚过乞巧节,今日便已时至中秋。
月满中秋节,象征着团圆,因此也叫团圆节。而从时令上说,谷物到了秋天便是收获的季节,因此人们会在这个季节饮酒起舞,喜气洋洋地庆祝丰收。
时值中秋,兴安城里因要拜月神而举行了盛大的庙会,这几日皇城内多了许多远从外地前来的商客,街道上满是叫卖的小贩,从天未亮直至华灯初上,整座兴安城热闹非凡。
时人崇尚古朴大气之美,街道宽阔,最窄处也有二丈宽,两旁五十步就竖立着一人高的灯炬,以尺余铜盘盛满火油高高架起,点起熊熊烈火,把漆黑的夜晚映照得犹如白昼。
时至夜晚,拂来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许多上街的小娘子都已换上新制的秋衣,看着赏目。
这几日,兴安城犹如不夜城,人潮不断,尤其是城南的抚行街。
这无行街其开头为抚,有女子抚媚之意,会取这样的名字,是因无行街上青楼妓院林立,是兴安城的销金窝,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苡萱楼了。
苡萱楼乃一奇女子所开,那奇女子为前朝之人,姓花名元绮。
花元绮本是将门之后,因祖父与父亲被诬陷而获罪,家道中落,她因而被判进教坊司。教坊司不同于一般青楼,在这就像正常上班一样,忙完便可以出去,但是晚间必须回来住,且出门的时候必须穿上教坊司特定的衣饰,这样众人只要一看便知是教坊司出来的官妓,因此教坊司的女子轻易不出门,以免遭到外界的指指点点以及嘲笑。
然而花元绮却是个异类,她似乎不以自身官妓的身分为耻,只要一得空闲便往外跑。
一开始人们见她不是躲就是骂,没一个好脸,可花元绮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出手救了被恶霸欺侮的妇孺,让众人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将她当成寻常人那般对待。
有一回,新晋升的青锋将军赵翊伟立功返京,大街上满是前来迎接的百姓,却有一名小童在他骏马将至前不小心被挤得摔到了马蹄下,他脸色一变,正欲拉强绳,却有一抹娇小的身影动作比他还快,不顾己身冲上前,护住了那小童。
花元绮长相貌美,身姿矫健,且心地善良,让赵翊伟一见倾心,在得知她竟是自己从小景仰的花老将军的孙女时,对她更加怜惜。
而花元绮也对赵翊伟这般伟岸的男子动了芳心,两人既然互有好感,那么英雄美女终成眷属自是水到渠成。
后来,赵翊伟受完封赏后再次前去战线,便带上花元绮。花元绮一心向往与其父一样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如今得偿所愿,自是珍惜。
自此她不离赵翊伟左右,随夫抗战,夫妻二人联手,一连打了无数胜仗,最终一战,一举平定了当时举兵叛变的魏忠,救出了当年的云业帝。
云业帝感念赵翊伟的救命之恩,赐他当镇国将军,官拜一品,掌管三军虎符,在当时可说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在云业帝过世后,上位的新帝怕赵翊伟功高震主,想方设法掣肘,一点一点收回了兵权,最后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贬了他的官,若非他曾救过先帝,新帝还想直接将人斩了。
赵翊伟生来便是上战场的料,他想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却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最后他因郁结于心,没多久便郁郁而亡。
花元绮自始至终都陪在丈夫身旁,直到他断了气也不曾离开,打算伴着他的坟墓终老。
赵翊伟生前位高权重,没人敢对花元绮有半点埋怨,他死后便不一样了,族人不再忌讳,竟将她赶回教坊司。
那时花元绮已过了女子最是青春年华的时候,又因长年打仗,历经风霜,脸上、身上满是岁月之痕,如何还能待客?
花元绮又回到当初的孑然一身,只能自力更生,用着多年的积蓄开了一间青楼。
为何这么多生意不做,而是青楼?据花元绮所言,以色侍人也是业,世人皆看不起青楼女,却不知这些可怜的小娘子不过是父权时代的牺牲品。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用来禁锢女子的三从四德,她体验过前两项,若不是无子,说不定还得再体验一回。
她的一生从未为自己作过主,荣辱尊卑全系在男人身上,而与她一样的女子何其多?
她已是良籍,不一定非要从回这下九流的行业,但她不忍见其他女子与她一样,终其一生都没有一个安稳之处,于是她开设了苡萱楼,让这些女子卖艺不卖身。
花元绮本就是名门之后,自幼习得花老将军真传,不仅武功高强,就是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她也一点都没落下,可说是文武全才。
有她细心的教导,那些进入一以萱楼的小娘子自是个个才艺双全、文武兼济,几年下来,苡萱楼成了青楼之中的一股清流,来往的多是喜爱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虽说不卖色,却还是一步一步成了兴安城第一青楼。
说起前朝,那可真是出了不少传奇女子,不仅有一个戏子皇后、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丞相,还有花元绮这样曾是将门之女的教坊司官妓……可惜这足以让女子发光发热的国家仍逃不过改朝换代的命运。
苡萱楼一代代经营至今,已有数十年,却数十年如一日,依旧人满为患。
中秋之际二以萱楼来往的人潮都快将大门给踏破,嬉闹声不断。
三楼一间雅间内,里头摆饰奢华,就是放置的灯盏都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灯,十分晶莹剔透,每盏都点上灯火,便是艳若桃李的绚丽华彩。
此时那绚丽的光采正如外头舞台上舞动着身躯的舞娘般左右摇曳,映在一名俊美不凡的男子身上,定睛一瞧,竟是那从不涉足青楼妓院的楚离歌,而他面前则坐着一名同样俊逸出色,表情却略带轻佻的男子。
“你说要跟我谈事,却将我带至青楼?你这是打着办正事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楚离歌目光沉沉,如无数暗刃扫向眼前之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好友,霍子逾仍是一贯的嘻皮笑脸,“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挂羊头卖狗肉,这说事在哪不能说?比起在寻常的酒楼茶馆一板一眼的谈事情,还不如选个温柔乡,有美人好酒相陪。再者,我可是瞧你这几日心情不佳,这才带你来散散心。苡萱楼与寻常青楼不同,里头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你可别搞混了。”
楚离歌如何不知苡萱楼大名?他追究的是这家伙打着说要事的名头将他带来此地,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与这家伙争辩只是白费口水,于是站起身,“看样子那几桩案子你自己能够处理了……”
霍子逾见他说走便走,忙换上一脸可怜样,将人给拉住,“别!少伤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要是破不了案,我可就要被迫娶嘉成了。”
“你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也就嘉成死心眼,因你儿时的一句戏言执着至今,非你不嫁,否则这皇城还有谁家的好姑娘肯嫁你?你倒好,不懂得珍惜也就罢了,居然成日惹她,活该被你老子打!”楚离歌说归说,却是坐回了原位。
霍子逾,忠远公府的世子,与楚离歌可以说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拜把兄弟,也是皇城中少数与楚离歌一样“大龄”未婚的男子,年已二十五、六岁,仍是光棍一枚,若不是他从十四岁便开始逛青楼,以两人的交情,恐怕楚离歌那龙阳之癖的另一名主角便是现成的了。
霍子逾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少伤,你这是当皇帝的监管人当久了,训起话来和我老子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年岁,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糟老——”未竟之语让一道冷芒给扫得噤了声。
“你还有一次机会。”楚离歌做人一向宽容,机会一共给三次,而霍子逾这不着调的家伙已用了两次。
“我这就说!”霍子逾立马正危襟坐。
两人好友多年,他自是知道楚离歌的规矩,不敢再有废话,忙一字不漏的将请托之事说出。
霍子逾乃勋贵之后,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不做奸淫妇女之事,安安分分的等着,便能顺顺当当的袭爵,过着有俸禄可领、有门面可撑的逍遥日子,说白点,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米虫。
他从出生便十分有骨气,立志朝着这目标努力前进,打算成为米虫中的特等米虫,偏偏老子管得严,看不惯自家儿子这般放浪形骸、吊儿郎当,于是替儿子谋了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