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水青无奈之余,只能被他半强迫的上了马车离开,看着他脸上自信的笑,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连假装回他一笑都做不来。
他自在的模样,彷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又或者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毫不相干。这一辈子,他始终坚信这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只是这次他招惹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与他同样趾高气扬的公主。
公主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只是纵使预料到有祸端到来又如何?告诉了梁紫阳,向来自傲的他也只会一笑置之。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笑容,突然之间眼眶湿了,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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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秋风阵阵,萧水青恬静的坐在屋内,一针一线仔细的绣着要给夫君的冬衣,梁紫阳则坐在一旁研究著桌上的棋盘。
他酷爱下棋,有时她也会跟他下个几局,但今日她却说要赶在冬天来临前替他缝制好冬衣,他的衣服很多,压根不缺这一件,但是她坚持,他也不勉强,索性自己一个人玩了起来。
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她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夫君今日好兴致,没与人有约吗?”
“有,但懒得出去。”梁紫阳分心的回答,“应酬多了,也颇厌烦。”
“听听这话。”萧水青柔声的说,“出自夫君口中,还真是难得!”
他轻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她的笑容微隐。
“介意公主的事吧?”他拿了颗黑子放在棋盘上,瞄了她一眼,“还真亏你遇上了这事还能心如古井,竟也不哭不闹,甚至连找我问声缘由都没有,要不是知你的心都在我身上,我还真怀疑你是个没有情绪的瓷娃娃。”
萧水青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有情绪,只是无法逾矩,但既然夫君起了头,她便顺着话问:“公主的事,夫君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娶她,她能奈我何?”他摆明了将公主的事甩到了脑后,“你也无须费心思量,她与咱们平静的生活无关,我们成亲之时,我便说了咱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我的心,你懂的。”
她当然懂,不论他说这句话到底真心与否,他向来是她的天与地,只是一句承诺,她便能坚守着,至死方休!
此时房门被推开,一名婢女拿着托盘走了进来。
梁紫阳忍不住皱起了鼻子,“远远便闻到这怪药味!”
“夫君不喜,我到外头去……”
“别傻了。”他伸手拉住要往外走的她,嘴巴虽说药难闻,但还是接手婢女的工作,拿起药碗,舀了一匙,轻吹了吹,“我讨厌这药味,所以你可得快点把病养好,不再吃药,知道吗?”
她浅浅一笑,柔声应道:“是。”
他细心的一口一口喂着她,关心疼宠全写在他的眼里与轻柔的动作里。
*
一大清早,原本以为死心的公主竟然带了大批人马来到梁府门前。
梁紫阳听到下人的通报,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公主还不死心,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相较于他的烦躁,萧水青倒是平静多了,一针一线的缝著冬衣,这几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做这针线活儿。
“公主是千金之躯,众人宠爱,自然无法轻言放手。”一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一脸恬静,“更何况,谁教你一开始要去招惹了人家?”
梁紫阳轻挑了下眉,“娘子,这话说得不公平,是她缠上了我!”
萧水青轻轻一叹,“你明明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但你却总是任意妄为,公主一事,若你一开始行为恭敬、不露锋芒,她未必会注意到你,不就没这些事了?”
“怎么?”他睨了她一眼,“怪我吗?”
“不怪。”她放下手中的针线,低声说道,“我只怪我自己,明明是夫君的娘子,爱你、敬你,却偏偏管不住你……”
想起这些年的日子,好似一场梦,她曾有许多事、许多话想对他说,但他总是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她多想与他像对平凡夫妻一般日夜相随,但他却更爱外头的花花世界。
每每看他离去,她总用礼教束缚自己,要自己将跟随他身侧的渴望压下,但心底却始终缠绕着浓烈的悲哀,不曾随着光阴消散,反而越积越深。
“你的狂妄、你的才气……”她幽幽的回视着他,“是福是祸,时至今日,我心中却没了答案。”
她的话令梁紫阳皱起眉头,“你生气了?”
此生,他还以为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动怒,只会默默的守在一旁,无怨无尤的陪着他,可是现在她的神情,却没来由的令他心惊。
萧水青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窗外。
天阴得黑沉沉的,大有压顶之势,要下雪了吗?
今日公主带来大批人马围住了宅第,看来是坚持要她让出自己的位置。
她的手轻抚而过放在桌上的冬衣,原想最后还能给夫君留下些东西,看来成了奢望……
“我出去见公主。”她收回自己的手,静静的站起身。
“不急,这天下还有王法在。”纵使到了这个时候,梁紫阳自傲依然,“难不成还怕她闯进来不成?”
“公主乃千金之躯。”她幽幽的开口,“还是别让她等太久。”
“她想等,就由着她!”他拿起方才下人才放下的药碗,这是今晨萧水青要服用的汤药,他对着药碗吹了几口,“先把药喝了吧,不烫了。”
她看着他俊美的五官,苦涩一笑。
“不喝了,药苦……”她低声说道,“就好像我现在的心,若真喝了,不是更苦?!”
“娘子。”看着她,他不由有些内疚,放下碗,微皱起眉头,“大不了就当这次的事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你身子不好,就留在屋子里吧,公主的事情,我自个儿处理。”
“没用的。”她轻声一叹,“你也该清楚,她不见到我,绝对不会罢休的。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她。”
望进她满是悲怆的双眸,他的心中一震。
正想要拉住她的手,她却缩回了手,一如往常娇柔的低垂目光,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第10章(1)
看着眼前的阵仗,梁紫阳实在失了耐性,勉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公主,我娘子已经将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到底还想如何?”
“她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我却弄不清楚也搞不明白。”
萧水青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梁紫阳身后,深知公主野蛮,无论什么道理都说不通。
她望着夫君俊逸的侧脸,他的容貌身影早已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只是人生之中有太多的无奈。
想她懂事以来,目光永远只追随着他而转,但他却更看重外头那多采多姿的世界。
寒风中,传来不远处庙宇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悠然回荡,就像她心中那一声声从没停歇过的无声叹息。
她的眸光飘远,想问佛,是否真有来生?一阵无奈之情伴着钟声自她心中油然而生,她想求佛,若真有来生,她想自在的做一次自己,不再为他人而活……
“你别只顾著躲在后头。”太平公主直视著萧水青,“你不过是个贱民,凭什么跟本宫一争高下?现在本宫带了人马来,不是问你的意见,而是要你点头听令行事!”
“不论公主说些什么。”萧水青幽幽收回自己的视线,向前一步,淡然的看着太平公主,“民妇的答案依然不变,绝不将夫君拱手相让!”
“你真不怕我杀了你?”太平公主好奇的看着萧水青一脸的平静,虽然觉得不开心,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
“怕!”她老实回答,“但我不知道说声怕,公主是否就能高抬贵手?”
太平公主忍不住轻笑,“你的话倒是有趣,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成,你只要滚出去,让我嫁给他。”
“公主,你想嫁之人可是我的相公。”
“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他。”太平公主扬起下巴,向前一步,站到了萧水青的面前,“就是非他不嫁!”
“除非民妇死。”萧水青也没有退缩,“不然绝对不可能将夫君拱手相让!”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太平公主没有料到她竟如此强硬。
“公主。”梁紫阳沉下了脸,将妻子再度拉到身后护着,“凡事适可而止!”
“该适可而止的是你,我就不信你没有对我臣服的一日。今日任何人来挡都是死路一条,来人啊!”太平公主不悦的叫着一旁的侍卫,“这蠢妇真不怕死,就杀了她。”
梁紫阳一愣,没料到局面会失控至此,他眼睁睁看着侍卫的剑直直刺向萧水青,更没料到她竟然不闪也不躲,他只来得及伸出手去挡,他及时挡住了剑,利刃却直接刺进他的掌心,传来噬骨的痛。
“你这是何苦呢?”萧水青用力推开侍卫,压住他的伤口,看着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的掌心流出,她没有惊慌失措,只有满满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