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皇上请回。」
好半天之后,龙牧归问:「就只有这四个字吗?」
「是。」
又是好半天的沉默,龙牧归又问:「太子她也不管了吗?」
里面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细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衬得夜寒如冰。
最后,龙牧归颓然地转身离开。
他早该知道的,一旦她真的决绝,是不会有半分转圜余地的。
那一夜的雪一直在下,由小及大,一直下了五天,第六天,天气放晴的时候太子被送到了宫观外。
双杏将太子接了进去,然后重新关上了宫观的大门。
*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事真的说不清楚。
在皇后生下二皇子后,宫内陆续有嫔妃生产,可是她们无一例外生的都只是女儿。
皇后依旧一枝独秀,无人能动其根基。
只是这位正宫娘娘,一国之母却离开了属于她的凤仪宫,住到了宫观之内,大门紧闭,青灯黄卷,不理外事。
虽然以前她就不曾真的掌管过宫务,但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地抛开了所有。
宫观内除了皇后与双喜双杏外,还有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帮着照看两位皇子,以及几名洒扫宫人,没有其他人。
这里彷佛是皇宫之中与世隔绝的地方,住在其中的人都不问世事。
半年过去,帝王来了无数次,可是一次也没有踏进过大门,那两扇大门一直未曾在他面前打开过。
陶静姝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虽然龙牧归并不是真的进不去,但他身为帝王也是要脸面、有脾气的,觉得你这么不想见我,难不成我还要眼巴巴地贴着,不给进我就不进了。
在这样的心理下,龙牧归到宫观外打卡倒成了一个日常。
对于帝后这样的状态,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帝后有隙,这往大了说那是国朝大事,敢开口的那都得有足够的分量才行。
皇后善妒吗?
她并没有阻止别的嫔妃承宠,甚至从没有暗中有所苛刻,一律照章办理,谁也不能说她善妒,所以这都让人忽略了她的真实心情——
临产前才匆匆回宫,一回宫当夜便发动,次日生下二皇子,一出月子便直接搬进了宫观,从此观门长闭,再不与天子见面。
这一切都是征兆,龙牧归却没有及时挽救。
八月狩猎之期,宫观大门打开,一身素色道袍,挽了道髻的陶静姝时隔数月之后第一次现身。
看到她的时候,龙牧归拢在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身上的气质越发地出尘了,彷佛下一瞬便会羽化飞升。
陶静姝怀中未抱拂尘,抱的是皇二子,但她眉眼间的淡漠却淡化了原本该有的慈爱。
她没有跟帝王同乘,而是上了属于自己的凤辇,对此龙牧归也没有强求。
一路上旌旗浩浩,车轮滚滚,大队的人马涌向皇家猎场。
再次来到皇家猎场,陶静姝有片刻的恍惚。
昔日种种如浮光掠影,似乎她的人生巨变便是由此地开始。
「在想什么?」
陶静姝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帝王竟然站在了自己身边,但她也只是用这个动作表示了一下惊讶之意,表情并没有波动,「没想什么。」
龙牧归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往她耳边凑了凑,意有所指地道:「真的没想到点什么?」
「没有。」
「那要不要朕帮你回忆一下?」
「不必。」
听她否定得快速,他便知道她必是想到了当初两人在猎场发生的事,嘴角的笑不由得深了几分,「你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吗?」
陶静姝没有回应。
龙牧归却有些感叹,「数月不见,姝儿跟朕疏远了。」
「我们曾经无话不谈过吗?」她发出了直抵灵魂的质问。
果然,若论扎心还是他家姝儿功力深厚。
龙牧归心中苦涩,同她一样举目远眺,口中说道:「你就打算这样跟朕耗下去?」
「皇上多心了,我只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罢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一如既往,说他自作多情。
龙牧归忍不住低语,「那朕呢?」
「嗯?」她有些不解,分给了他疑惑的一瞥。
龙牧归正色道:「你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又将朕置于何地?」
「皇上还有三宫六院,还可以广选纳新,日子想必也能过得精彩纷呈,又何必揪着我不放呢。」
这是陶静姝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她就想跟这位帝王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并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不清。
如果真是因为他的帝王气运相助帮她压制住了庶妹的那种莫名能力,使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一切,那么她给原本无子的他生下两个皇子,应该也报答了他的恩情。
至于情爱之事——她从没奢望过,而且深情她是没有的,也给不了,她深知自己的情感经历过几世的折磨后已经稀薄得太厉害了。
但眼前的帝王毕竟是她几世人生中唯一的男人,一起生活得久了她跟他多少也有些夫妻情谊产生,只是这感情还来不及加深昇华,她便听说他在她妊娠期最难受的时候宠幸他人的消息。
痛是没有,只是又一次失望罢了,觉得大概是自作多情。
她一直以为纵使两人不会相互专情唯一,但他至少不会在她辛苦煎熬的时候对不起她。
可惜,她被现实打了脸。
那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夫妻之情随之也就淡了下去,她又一次缩回了试探伸出的脚,重新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明明知道的,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的……这一世,难不成是要给补上情伤这道伤害吗?
陶静姝的思绪飘远。
龙牧归的脸色变得很不好,「这就是你心里想的?」
「是呀。」她一脸坦然。
「你既不爱朕,那又何必计较朕跟其他人的事。」
陶静姝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难得笑了笑,道:「这句话我原话送给皇上,既然知道我不爱您,又何必把我困在身边?」
有些事情,理智上知道,可心里却是不能接受,会失望、会执着。
从这一点来看,她也还是个俗人,并没有真正看淡一切。
龙牧归:「……」
「这世上的事,原本也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东西说不清的。」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龙牧归一手将她拽了回来,她一时不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将人困入自己怀中,他低头在她耳边道:「陶静姝,你是朕的,这辈子你都是朕的,不要想着朕会放手。」
「所以我没要求您放手,只是想彼此相安无事罢了。」放弃期望,其实不难,这么多世她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人却不肯放手,让她有些烦恼。
「休想。」
「皇上有些不讲道理了。」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话就是道理。」
「这是要当昏君的架式啊。」她低语。
「姝儿……」他收拢搂在她腰上的手,在她耳边呢喃,「别跟我闹了,我想你想得紧。」
「请皇上注意分寸。」
陶静姝这样淡淡地给出回应,让龙牧归的情绪更加沸腾,突然伸手一捞,将她整个人打横打在怀中,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陶静姝是被他扔到御榻上的。
她甚至来不及从榻上爬起,就被他泰山压顶一腿扑倒。
「朕能惯着你,也可以不惯着你……」
饱受相思和慾望折磨的帝王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撕裂了她身上那件碍眼的道袍,剥掉她的内裳,最后扯落她身上最后的遮蔽物。
……
陶静姝最终还是因为承受不住过多的激情而昏厥了过去。
结束一切后,龙牧归抱着她去沐浴更衣,然后抱着她拥被而眠。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过得有多煎熬,怀里总是少了一个人,没有人能替代这个人,饱受挫折的他只能认输。
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还能怎么办?
除了宠着,还只能宠着。
第十二章 爱在不言中(2)
体力透支的陶静姝睡得并不踏实,梦中情境纷至沓来,却光怪陆离得什么都辨不清,听不明。
莫名一阵心悸让她顶着透身的冷汗霍然醒来。
「怎么了?」
一双熟悉的大手将她揽入怀中,关切地询问,她却只能抚胸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作恶梦了吗?」
陶静姝点头。
龙牧归叹了一声,将人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脊,软声道:「怎么就这么倔强,非逼着朕用强,没事了,别怕。」
陶静姝难得温顺地伏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朕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怎么就拿你没有办法。」龙牧归一边说一边将人往自己怀中又搂了搂,「你乖一点,我就不那么头疼了,国家大事都没有你难处理。」
陶静姝依然不说话。
「真的吓到了?怎么连话都不说?」
没有回应。
龙牧归紧张起来了,「姝儿,你别吓朕,我找太医来……」
陶静姝伸手拽住了他的手,无声地表达了拒绝。
「不想说话就不说。」最后,他只能这么安抚她。
陶静姝从他怀里直起身,用手将两人隔出距离,抬头看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咽喉。龙牧归蓦地福至心灵,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