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想四皇子了吧?」
当今这世上,要数最了解圣德帝的,只怕非李公公莫属了。
他一向知道圣德帝的心思,四皇子上回进宫只去了未央殿没来御书房,虽然皇上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是不悦的。
今天四皇子倒是破天荒的进宫见皇上,平素四皇子可是很懒散,若非皇上下旨,否则不轻易来找他,今日竟会自个儿过来,当真是难得啊!
只可惜,他公事公办的参完人后便拍拍屁股出了宫,完全没有想到继续跟他父皇多聊聊请个安。
距离上回父子相见已经快要三个月了,今儿个虽见面了,公事以外的事却说不到一句话,甚至连父子互掐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皇上会这样恹恹的。
龙目忽地瞪向了李公公,圣德帝脸色一板,语气不悦地说道:「谁会想那个混小子,这阵子他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闻言,李公公笑了笑,丝毫不怕圣德帝发火,习惯性地伸手理了理御案上的奏折,笑着说道:「皇上又何必言不由衷呢?皇上想见四皇子尽可派人去召,若是拉不下面子,不如奴才去请四皇子来御书房与皇上下盘棋?」
「谁要你这个老东西多事?」圣德帝啐了一声,可下一句话却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不过他今儿个愿意主动进宫告状倒是让朕很惊讶,去,派人给我把他叫来,朕倒要好好问问,那余家是哪里得罪他了?」
终于想到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圣德帝的话让李公公的眸心滑过一丝笑意,连忙躬身退出,正甩着拂尘准备去找四皇子,就见要找的人一脸冷色的缓步踱了过来。
看见那道身影,李公公微微一愣,然后便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
「奴才参见殿下。」依规定行了个大礼,李公公这才起身朝着殷骥骁说道:「殿下来得可真巧,皇上方才才叨念着让奴才去宣殿下进御书房呢!」
「嗯。」淡淡的嗯了一声,殷骥骁在面对李公公时,倒不似平时的冷肃孤傲,自然对李公公也不会多有为难,只是径自往御书房走去。
彷佛早已习惯了殷骥骁的少言寡语,李公公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反而更加灿烂,在前头领路时,还小声的与殷骥骁话起了家常。
「这阵子皇上有些睡不好,胃口也不太好。」
「等会我让谭悦之送些安神香来,至于胃口不好,我那儿有些药膳方子,也让他一亲送来。」殷骥骁想也没想就说道,态度自然的就像这些事儿是他早就做习惯的了。
「果然殿下至孝,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就在李公公正说得开心的时候,殷骥骁冷不防地开口交代道:「老规矩,别说东西是我送的。」
「殿下,您怎地不让皇上知道呢?」
都说四皇子对于皇贵妃极为孝顺,但凡皇贵妃想要的,只要一个眼神,无论她开不开口,不久后四皇子都会将东西搜罗了送至她的眼前。
其实有他才知道四皇子对皇上也是很关心的,只是每每做了事都不肯让他说,这才让皇上觉得他偏心。
「不想!」
很任性的答案,但李公公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得到的答案。
四皇子打小就性子别扭,尤其是受伤毁容之后,他的脾气更是捉摸不定,有时甚至连皇贵妃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这几年,四皇子也算是京城的一方之霸,做的出格事可是数不清了,两年多前他甚至打上了护国将军府的门,只因为将军幼子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说得好听是见义勇为,其实就是仗势欺人,若是别的皇子做了这事,只怕早就被禁足,或者被赶至封地去自生自灭了,偏偏无论四皇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皇上都是明面上又打又骂,可其实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严厉的惩罚。
「殿下,其实皇上是很疼您的,只不过身为皇帝,有的事也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驰的殷骥骁,李公公的心微微泛着疼,忍不住再次在心底怀疑皇上当年做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李公公,你多话了。」稍稍顿住了步伐,殷骥骁有些不悦的说道。
望着这样冷然的殷骥骁,李公公除了默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尽责的领着殷骥骁往前走。
殷骥骁看着领在前头那有些佝偻的身影,冰冷沉寂的心终究还是起了些许的波澜,他知道李公公是在心疼他,可是那种心疼很浅很浅,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毫无保留、唯他而已。
他很想要一个无论他想做什么或者想说什么,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人。
想着想着,云浅浅那天像是被雷劈着的神情在他的眼前清晰的浮现,于此同时,他的心中竟也浮一起抹好久不曾有过的希冀。
他觉得,或许云浅淡就是那样的人。
因为知道她的一点一滴、一举一动,也知道她所有面临的处境,所以他很清楚若非她娘的彻底无视与私心,或是骆景福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还使出那样阴私的手段,以他家浅浅的良善和念旧情,她来不曾不为她们打算。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为自己这样苦心谋算?只是一心一意站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样的可能,冰冷的心忽地像有一阵暖流流过,此刻的他真的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去试看看的冲动了。
曾经,他真的只是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替她寻摸一个好的家、好的夫婿,可如今心中的贪念,让他在最后一刻转念了。
想要得到她那一心一意对待的漫求已经超过了一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混日子度过,是她勾起了他所有的渴望,既然她勾动了自己,那么自然该负起责任!
至于那些想要挡她路的人、想要利用她的人,最好祈祷自己真有那个力量可以承受他的反击。
时间过得真慢啊!
虽然很想振作起疲惫的精神,想要在儿子到来前多处理一些国事,可是圣德帝向来沉稳的心思今儿个却特别的浮躁,
这当然是因为殷骥骁,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
也是那个这辈子会永远藏在心中的女子舍了命生下的孩子,这几年他不让任何人提起她,可是她却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底。
痛失所爱的他,只能守着儿子、守着心底深处的想念,努力实现自己对她的承诺,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当年他为了保护小四,怕自己忙于国事无法事事照顾妥当,再次造成憾事,不得已将小四托给皇贵妃,这几年皇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有时候会利用小四的事儿,他也不是不晓得,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他更清楚,皇贵妃其实有意无意地在减损自己与小四的父子亲情,他不是不想阻止,可他深知小四性子别扭,若是一个不好,只怕自己与小四会越发疏远。
因为有了这层顾虑,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小四对自己的疏离,每每说没有两句话,父子就像要掐起来似的。
「皇上,四皇子来了。」
没想到殷骥骁会来得这样的快,圣德帝微微一愣,向来威严的容颜顿时浮现出一抹浅笑。
「参见父皇。」
一进门,殷骥骁难得似模似样地直接跪行大礼,看也不看圣德帝一眼,自然也看不到圣德帝对这种疏离的失望神情。
咽下心头的苦涩,圣德帝沉声说道:「平身吧。」
闻言起身,殷骥骁束手而立,躬身退在一旁并不开口。
知道儿子待他冷淡,所以圣德帝就算再闷,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自己开口问道:「咳,今儿个为何弹劾余侍郎?他是哪儿惹着你了?」
这小四向来是个慵懒的主,很少主动出手管什么事,今儿个竟难得这般积极,要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由,他才不信。
「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我,有这样的痴心妄想,难道不该惩戒吗?」殷骥骁很理所当然的说道。
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圣德帝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千思万想,却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其实这桩婚事皇贵妃有与他提过,可是他并没有立时答应,殷骥骁既是自己最在意的儿子,他又怎肯让人随意操弄他的亲事?
许多事情他或许身不由己,不能恣意行事,可给儿子一个顺心自在的日子,他还是能做到的。
真正叫他诧异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对于皇贵妃一向言听计从,他还以为小四会连婚事都让皇贵妃一手包办,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反弹皇贵妃的安排。
「你不喜欢余侍郎的嫡女?」对于儿子的转变,圣德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其实我娶谁都无所谓,但是……」
难得的,殷骥骁竟然对圣德帝的问题有问有答,他这改变也让圣德帝欣喜若狂,开始认真了起来,只觉得连殷骥骁的停顿都令他心急难耐,开口追问:「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