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事不是咱们该管的,咱们先回房,奴婢再唤人来处理好吗?」
她对于紫苏的建议抿唇不语,云浅浅只是迳自瞧着这个人,看着他身上那来不及被雪花掩去的衣饰。
向来好说话的她这回显露了难得的坚持,更是完全不理会紫苏那小心翼翼地拉扯,伸手探往那个人的鼻端。
直到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她高高吊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一点下来,加快手上扒雪的速度。
随着雪被拨开,云浅浅的耳边就响起了紫苏那粗重的惊喘声,她定睛一瞧,却见那虚弱得只剩一口气的男人,那无瑕如玉的脸庞被一道深深的刀痕从中划开。
除了脸上的伤痕,云浅浅再仔细一看,就见那男人身上有着许多还淌着血的伤口,手臂上甚至还有一个血洞,显然受伤不轻。
云浅浅认识他,也见过他,有一回她随娘亲进宫,远远瞧过这个少年。
但如此尊贵的男子,怎会重伤卧倒在这儿?其中只怕大有玄机。
低头看着已然奄奄一息的他,只不过犹豫了一眨眼的时间,云浅浅便毅然地抬头对着紫苏说道:「你悄悄地去把苏嬷嬷喊来,咱们得把他弄回屋子里去,不能任由他死在这儿。」
瞧着云浅浅这是打算悄无声息的救下眼前的伤者,紫苏心知不妥,连忙劝道:「姑娘,奴婢还是去请示一下夫人吧!」
「瞧这人伤得这样重,只怕与人结怨不浅,咱们院子僻静,借他养养伤也不是难事,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消息漏了出去,于他恐怕不是好事,至于娘那边……我不想让她忧心,还是瞒着吧!」
云浅浅轻柔的嗓音带着一抹难得的固执,许是自小躺在病榻的时间多了,可以想事情的时间自然也不少,她其实很清楚她娘虽然疼她,可是更在乎的却是父兄的前途,她娘是绝对不会愿意云家牵扯进任何莫名其妙的纷乱之中的。
就算这个人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娘亲只怕也不敢将人留在家里,甚至……会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更何况无论朝堂的变化有多诡谲多变,云家见死不救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就算皇上再怎么感念云家为他的牺牲,只怕仍会产生猜忌或愤怒。
更何况这事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她的院子位置偏僻,这又是在后头,院子里头伺候的下人多在前头,想要偷偷将人弄进屋里不是难事。
举手之劳便能与人为善,无论将来如何,终究是比与人为恶来得好些。
想到这里,云浅浅脸上的神情更显坚毅。
紫苏一瞧见她的脸色,心中便暗叫了一声糟,连忙开口想要再劝,「姑娘……」
「你不必说了,救人一命到底是好事,正好咱们院子里的药材不少,嬷嬷也精通药理,于咱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这个人却有可能是生死交关的关键,所以就这么办吧!」
出来的时间久了,又碰上这么一桩事,向来身子虚的云浅浅难免有些疲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样灵动雀跃,透着淡淡的疲惫。
可其中的坚持却让紫苏不敢再劝,毕竟这事若是真闹了出去,于谁都得不着好,她不再多言,转身便匆匆奔回了屋子。
趁着紫苏回去叫人,云浅浅手捧了一把雪将那人脸上的血污拭去,她愣愣地望着那一半宛若白玉般无瑕的脸庞,另一半却开了一道血红口子的伤痕。
心中不无惋惜,多了这道口子,将来四皇子的前途真是难料啊!
不过也无妨,听说四皇子的母妃虽然早逝,但甚得皇上照拂,只要没丢了命,将来做个平安王爷倒也不错。
她才这么想完,刚奔进屋的紫苏又急急跑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嬷嬷。
苏嬷嬷一过来,连话都没说,便俐落地弯身将那少年给背上身,显然刚刚紫苏已经告诉她情况了。
也亏得云浅浅喜静,向来不爱院子里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父亲、母亲扭不过她,因此她的院子里除了苏嬷嬷和紫苏之外,剩下的只有几个粗使的丫头和婆子,平素也被严令不得随意走动。
就这样,竟也真让苏嬷嬷顺利的不惊动任何人,将这个垂死之人送进了云浅浅的房里。
一等紫苏关上了门,云浅浅连忙对着苏嬷嬷交代道:「嬷嬷,好在咱们院子里也有小药房,这人的性命可就劳烦你了。」
「姑娘快去休息,您这又吹风又出汗的,若是明儿个生了病,惊动了夫人,只怕咱们也瞒不下。」
「好!」意识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云浅浅也不逞强,自顾自躺上窗棂边的软榻,软声对着苏嬷嬷交代道:「嬷嬷今晚就麻烦辛苦一番,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姑娘打小就这么心善,若非如此,又怎会落得这一副身子,您……」苏嬷嬷一边叨念。
「嬷嬷,那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忘了吧!」
眼见苏嬷嬷的念叨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云浅浅只好无奈地扬声试图打断她的唠叨。
好在苏嬷嬷素来是个俐落人,嘴里叨念虽然不断,但手上也没有闲着,与紫苏两人快手快脚的将那人的伤口该包紮的包紮,该上药的上药。
在一阵忙乱之后,苏嬷嬷终于处理完她能处理的伤势,直起腰,忍不住叹道:「这人瞧着是个俊哥儿,只不过脸上的伤口极深,只怕难免留下疤痕,倒真是可惜了!」
「能活下来便是好事,脸上有伤又有什么要紧的?便是难看些,只要心好就够了。」顺着苏嬷嬷的话,云浅浅淡淡的说道。
然后又开口让嬷嬷和紫苏将人抬到主屋旁的耳房中,方才的摆弄过程中,苏嬷嬷和紫苏都没有发现,其实那个被摆弄的人的掌心竟微微发力,彷佛随时都能取人性命的警戒着。
待在一旁歇息的云浅浅却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却选择了不动声色,只在他们出门时温言交代苏嬷嬷要好好尽心看顾,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云云。
所以到了隔日清晨,发现耳房空无一人时,苏嬷嬷和紫苏一脸错愕,云浅浅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眼神只在那再无伤者的榻上扫了一眼,便抬头望着苏嬷嬷和紫苏,细声交代道:「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吧!」
「姑娘,这人好生没有礼貌,您救了他的性命,他就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便走了?」想起昨日的胆颤心惊,却连声谢都没落着,向来稳重的紫苏也忍不住地扬声数落。
「你说错了,这是那伤者体贴咱们的为难之处,如此静悄悄的离去,甚好!」
一句话说得紫苏云里雾里,不懂云浅浅的意思,她张口想问,却见苏嬷嬷静静思索一会之后,便表现出懂得自家姑娘意思的表情来。
苏嬷嬷到底经历的事比紫苏多,从昨日那人的衣着看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说不定身分贵重,于是她连忙对着紫苏说道:「紫苏丫头别再多说了,咱们姑娘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在咱们这种人家,女子的闺誉是顶顶重要的,那人既是悄悄的走了,便是不想造成咱们姑娘的困扰,你就别再喳呼这事了,若是传了出去,仔细夫人揭了你的皮!」
一听到苏嬷嬷抬出了治家严谨的夫人,紫苏连忙闭上了嘴,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倒叫云浅浅忍不住抬手掩唇而笑。
那一笑宛若春风般拂去了她脸上那种让人心疼的死白,也让那不及巴掌大的脸庞多了几许的生气。
那笑,甚至让房梁上男子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
第一章 面甜心苦的嫂子(1)
整个院子清寂得恍若没有人烟,望着窗外的白雪,再对上院子里的清寂,满心忧惧的苏嬷嬷的心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怎么也松不开来。
这抹沉重,让端着药碗的紫苏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如今她已经是个长相清秀的大姑娘,几年的相伴,她与苏嬷嬷和三姑娘培养出比平常主仆之间更深厚的情谊。
一见苏嬷嬷那满脸的愁容,心下自然也是一紧,但为了不加重苏嬷嬷的忧思,只见她脚步轻盈的走到了苏嬷嬷的身旁,说道:「嬷嬷,这大冷天的,嬷嬷怎地待在这廊檐底下呢?还是快快进去,免得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没事。」苏嬷嬷一见紫苏立刻直起身来,双眼还不住地往紫苏的身后瞧着,见她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原本欣喜的脸色顿时往下沉了沉。
「大少奶奶还是不肯请大夫吗?」
「嗯。」大夫没请来,紫苏也很是忧心,可是一瞧见苏嬷嬷的脸色,深怕她忧心过度,连忙说道:「大少奶奶说昨儿个帐房的银两才被拿去抹了喜福楼的帐款,现在家中已无现银,说是给她一点时间想法子,这两天必会凑出银子给三姑娘请大夫。」
「还要再两天吗?」一听这话,苏嬷嬷的脸色更凝重与焦急了,血色尽褪的脸庞弥漫着一股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