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她也被设计了,想来她娘知道后不会在乎吧,更别说娘亲一直怪罪自己……
心口彷佛被灌进了冷冽的冰水一般,她的脸上突然展露出一抹不曾收敛和遮掩的哀戚。
这份哀伤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让隐身在廊柱之后的殷骥骁清楚的感受到。
望着这样的她,殷骥骁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抹去她脸上的哀伤,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地在远处陪伴。
而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云浅浅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幽眸正在不远处陪伴着她,一起感受着她的颓丧和忧伤。
直到她的心绪渐平,那双眼的主人才朝身后摆了摆手,让等候已久的花素锦上前去找云浅浅,他自己则转身离开。
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的死活呢?他只不过是气不过,想要挫挫她的理所当然,所以才会一声不吭的走人,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孤身一人时流露出这样的哀伤神情。
其实,就算再坚强,她也有不能承受的悲痛吧!
哒哒哒的马蹄声有规律的响起,云家前院的管事立马抬头,仔细地瞧着缓缓朝云府大门驶过来的马车。
宅子里头早有人交代过今日三姑娘回来时搭的可能不会是自家的马车,若是瞧见送三姑娘回来的马车华贵,就要将动静闹得大些,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三姑娘是搭着安国公府的马车回来的。
瞧瞧马车厢上华丽的雕刻,更别说那两匹用整齐划一步伐拉着马车的骏马,那种通体雪白的骏马一看就知道身价不凡。
马车边上跟着的是一个穿着极为体面的管事,虽然一眼瞧着是下人,但下人那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
眼前这个极具威严的管事摆明了的就是那种公侯家里的,那种体面哪是他们云家这种落魄的人家可比拟的?
就算他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马车绝对是安国公府的马车,毕竟自从老爷死后,那些平素往来的世家早已不再登门,如今却突然来了一辆车,他不可能弄错。
于是他疾冲到了马车前,完全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张口就大声说道:「三姑娘……三姑娘……您的伤还好吗?早前已经有安国公府的管事来报说姑娘受了重伤,虽被安国公府的二少爷救下,但大少奶奶还是极为担心和焦急,这才特地派小的前来迎您。」
他这话说的很大声,彷佛巴不得过往行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似的,尤其以「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咬字最为清楚。
随着他那张扬的喊叫,路人自然皆将好奇的眼光投向这里,而那辆华丽的马车也刚巧在那管事的身前停下,只差一步就能将那管事撞得七荤八素。
可虽然停下了,但那马子直对着管事的脸上喷气,让他原本还想再多喊几嗓子的打算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一抬头,他原想狠狠地瞪向车夫,却见一只纤白的素手掀起车帘,然后略带苍白的消瘦脸庞随着帘子的掀起而出现在众人眼前。
漂亮的瓜子脸,小小的脸大概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消瘦且苍白,但灵动的眉眼却让她整张脸散发出一股耀人的光彩。
那张增一分则太艳,减一分则太平凡的脸一丝丝的伤都没有,干净无瑕,气色虽然有些憔悴和病容,但并非身受重伤的模样,让管事忍不住要怀疑大少奶奶的消息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马车还是华贵无比,可是没有人受伤啊!
那自己是不是还该如大少奶奶的交代,作一场呼天抢地的戏?
管事心中还在犹疑不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开口说下去,门口却已经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
「三姑娘,您还好吧?您的运数怎么这么差啊?这可怜见的,打小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矜贵的养大了,如今只不过出去散心上香,却碰上了这样的意外,还身受重伤,若非……」
一个嬷嬷呼天抢地的嚎叫着,眼泪、鼻涕齐齐流淌,怕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家姑娘命运多舛一般,但若非两字才刚岀口,脸颊便被一颗石子击中,脸颊顿时肿起,那骤然而至的疼痛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非什么?」云浅浅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朝花素锦点了点头,这才出声望着那嬷嬷问道。
「唔唔唔唔……」
捂着肿胀的脸颊,那嬷嬷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但看着完好无缺的云浅浅,脸上顿时浮现和方才那个管事一样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
明明刚刚回来传话的人说了三姑娘的马车确实滚下了山崖,也说了安国公府的王二少爷早就说好了也跟着下了山,稍后就会将人给送回来,让他们好准备准备,怎么这会儿三姑娘看起来却像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迎着那嬷嬷震惊的眼神,花素锦忍不住转头朝着云浅浅说道:「妹妹,看来你家的下人嘴都不怎么好,个个都觉得你岀门一趟就会支离破碎的回来,这样诅咒主子的下人,你们云家也敢用?再说了,他们怎地一口一个将你和安国公府的少爷扯在一起啊!」
当车帘完全掀开,众人这才瞧见原来在后头还有一个姑娘,年纪瞧着比方才被称为三姑娘的云浅浅大上了几岁,虽然容貌不如她细致,却散发着让人瞧着舒服的英气。
她的话说得快,声音又清亮有劲,完全不似与云家三姑娘窃窃私语,反而更像是说给围观的众人听的。
只这简单的几句话就成功地让围观的众人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矛头,指向了云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骆景福不厚道了。
那骆景福向来在外头做足了长嫂疼爱小姑子的模样,也表现出一肩扛着家势已日薄西山的云家,所以她的名声向来好。
可此话一出,立马有那些好事者唯恐天不乱的议论纷纷——难不成在私底下,这长嫂是个苛待小姑子的恶人?
很快的,有些好事者就提岀了这两年间,云家有两位姑娘相继低嫁,还都是嫁给了商家,那两回抬进云家的骋礼可真的差点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啊!
再细想方才那英气姑娘的那番话,莫非这回又是云家的大少奶奶又在作怪了?
「倒是让姊姊见笑了,怕是家里接到的消息有误,才让他们以为我掉下了山崖,却不知道我早在半道就上了姊姊的马车,这才以为我受了重伤。」
「欸,就算是这样,人可都没见着,也不用个个都办丧事似的嚎得人尽皆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云家不受待见,恨不得你出去上香做法会就别回来了!」
花素锦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行为举止潇洒英气,说起话来更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云浅浅闻言,蓦地转头看向她,水眸不如以往的清亮真诚,反而带着一股探究审视。
凝视了花素锦好一会儿,她才微微低头,敛下眉眼,低声说道:「姊姊倒是对一切都很清楚嘛……」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那对她知之甚详的殷骥骁,又想想花素锦出现的时间,彷佛也是在自己救了他之后,这两者间的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起其中的关系。
因为刻意压低了音量,再加上她低下了头,所以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低语。
初识花素锦是在她爹还没过世之时,她时不时会去普济寺小住透透气,某一回因为不小心在园子里拐了脚,刚好花素锦经过,便帮扶了她一把,后来她便时时来找她聊聊,有时她们甚至会相约在普济寺小住,可因为花素锦是个抛头露面的当家,所以云浅浅从没向家里人说过两人的交情。
也是因为这交情,家里遭逢骤变而无助的她,才会暗地里求胁花素锦,而这几年花素锦也像个大姊姊一样,只要她开口,她总会竭尽所能地帮着她。
为此,她对她是心怀感激!
本以为两人的相识是因为难得的缘分,甚至今日她在寺里遇见花素锦时,对于花素锦二话不说的助她重整仪容,还送她回家,她更是心中感念。
可当她看到花素锦的马车竟暗暗刻着属于四皇子府的徽记,她心中便起了疑,那时她不想草木皆兵的怀疑起花素锦,可她方才那话的隐喻,却充分的展现出她对今日所有的事知之甚详。
再加上她朗朗出口的话语,一切种种的巧合都让她忍不住又怀疑起花素锦的身分,但她依然没有冲动的在这个时候质问。
而花素锦是何等人物,行走商场也算得上是老狐狸,最擅察言观色,只瞧云浅浅一眼,便淡笑道:「几年相交,妹妹如今心中有疑,姊姊也是知道的,但如今咱们该做的不是相互猜疑,妹妹可要知道姑娘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那嫂子可是铁了心的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呢。」
「此事自得仰仗姊姊相帮,只不知姊姊要以何样的身分帮助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