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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侯双目圆瞠,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茶盏往桌面重重放下,怒问:“为什么不?难道夏家嫡女这身分还委屈你了?”

  “不委屈,但晴兰无法与杀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些年若非王嬷嬷全心照料,说不定我这条命早已不在,圣人言‘做人当知恩图报’,就算无法为嬷嬷报仇,晴兰也万万不能与凶手为伍。”

  “你在说什么?难道这府里有杀害王嬷嫂的凶手?”

  “没错。”

  “是谁?”

  “夏媛希。”她目光、口气都无比笃定。

  承恩候夫人一惊,急道:“你可知自己指控的是什么?”

  “我有诚徳堂的赵大夫为人证,有兰花醉为物证,在徐嬷嬷去接我之前,我己命人将人证物证送往衙门,知府大人应该很快就会上侯府提领犯人。”

  她懂得官官相互之理,把人送进衙门,等同于无罪释放,以侯府的势力,必能顺利将此事彻底抹平,她这么做,只能让夏家人闹心,无法改变什么。

  但她计划着呢,如果今生的夏媛希没本事为周勤赚钱谋划,杨嬛会不会提早上场?夏媛希会不会更早成为弃子?得到鸩酒一杯?

  届时,她再将毒杀下人、性格残暴的恶名以谣言方式传播出去,隐射的杀伤力远比真相大……夏嫒希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会不会比前世更凄惨?

  她不确定,但她愿意促成这一切,竭尽全力地。

  闻言,承恩侯府匆匆起身,命人唤世子和大小姐到书房。

  两天后赵大夫消失匿迹,夏媛希被罚禁足抄经。

  惩罚不重,晴兰权当收点利息,因为本金……需要一点耐心。

  贺巽在门前下马,秦管事赶忙上前请示。

  飞快看过呈上来的礼单,他想了想道:“再加两个庄子,皇上赐的玉如意也送过去。”

  “是。”秦管事拿着聘礼单子,小短腿跑得飞快。

  这些天为了爷的婚事,宅子上下都动起来了。

  大伙儿开心呐,贺府太久没办喜事,连平日不管事的老夫人也喜上眉梢,凡事都多问上几句。

  白叔方轻嗤一声,对黑叙说:“老大这是想把家底全掏出去。”

  黑叙瞪他,“又不是你的钱,你还抠门咧。”

  起初老大做生意,想让他们参与一把,可两人根本没这等本事,白叔小气抠门,计较又舍不得下本,舍不得孩子哪套得来狼;至于黑叙……更惨,他对钱大方,花钱的速度大概是赚钱的三倍半。

  有鉴于此,贺巽改弦易撤,强逼他们念书考试。

  但贺巽一关闯过一关。他变成状元时,两人才将考过童生。

  幸好他们武功学得不错,几年下来,在贺巽的帮衬下,也混到一个宫廷侍卫头衔,从此“跟着老大有饭吃”。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乐意当贺巽的影子。

  “不是我抠门,是老大给的聘礼太多,光那两对大雁就够教人侧目,这会儿连皇帝赏的东西都要送出去,实在是……”白叔方摇头叹气。

  他长的很白,眉清目秀的,像个小娘子似的,连计较起东西,也和娘儿们一般无异。

  “你傻啊,聘礼越多,夏家的嫁妆自然给得更多,到时随着新娘一路进贺府,你说,老大是赔是赚?”

  黑叙很黑,五官立体、眉浓目深,笑得阳光灿烂时,就见一口牙是白的。

  “欸,有道理哦,你开窍啦?”

  “拜托,是你脑子长洞,这么简单的事也想不通,难怪你爹不要你。”黑叙捅他一下,白叔方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去了,家里竟连找也不找一下。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爹根本不晓得白子当官啦,还以为他是成天到晚在外头鬼混的纨绔,他那些兄弟姊妹甚至盼他死在外头,别给家里丢面子。

  “去!我爹不要我,难道你爹就要你啦?”

  此话一出,黑叙低头垂眉,可不是吗?就算家里知道他当上官,还是没人待见自己,谁让他娘是寡妇再嫁,府里上下都传着耳语,说他和将军爹长得不像,说他肯定是娘亲前任丈夫的种。

  “算啦,别提这糟心事,去帮老大清点聘礼吧。”

  “行!”肩膀一拍,难兄难弟一起往书房走去。

  万客楼厢房,贺巽几人刚到,四空大师已经等在里头,酒坛子空了大半,几道好菜倒是没碰,他是个酒鬼和尚,名声不显,但一身真本事。

  贺巽坐下,四空大师从怀里掏出册子往他跟前递,道:“季家得收拾收拾了。”

  他干掉手中美酒,后啧啧两声又摇两下头,这酒和牵姝阁的状元红没法儿,差多啦!

  “季家?季尚书家吗?”白叔方问。

  “季家好得很,乐善好施,颇有贤名,大师不会是因为季家施米没施到您的小庙,心理不平衡,想藉老大的手找人家麻烦吧?”黑叙嘻嘻笑着。

  四空大师不理他,翻翻白眼直接把酒倒进碗里,又干了,他旁的不爱,就好这一口。

  白叔方眼晴看着,心疼了,分明是牛嚼牡丹!那可是一壶十两的念奴娇,就这么给吞了?

  四空大师是贺巽考上状元那年找上门的,他毛遂自荐,愿意当贺巽的幕僚,几次对话后,贺巽惊讶他对朝政的敏锐与熟悉,决心拜他为师。

  四空大师不乐意,道:“我收徒弟很挑。”

  话虽这么说,但该教的半点不藏私,他用心辅佐,认真教导贺巽揣摩帝心掌理朝政。

  有他为助力,贺巽办差事半功倍,深得帝心,尤其是大师搜集的资料,常透出不为外人道的内幕,顺利帮他拔掉某些人的暗椿。

  因此不管大师同意否,贺巽都坚持喊他师父,久而久之,虽没有束脩,没有行拜师礼,但一个坚持、一个默认,他们成了不像师徒的师徒。

  细细读过大师递过来的卷子,贺巽寒声问:“上头写的可是真的?”

  “还能有假,季蕤为讨好皇帝,以处女之血熬炼丹药,他至少杀害近三十名少女。”

  “可恶!”白叔方一听,怒拍桌面。季蕤竟是戴着善人面具行恶之事的坏蛋,他倒要看看,他能瞒得过天下人耳目,能不能躲过天网制裁。

  “这种人万万不能轻饶。”黑叙也道。

  “他会得到该得的。”轻轻一句,贺巽定下季蕤的生死。

  朝臣知晓皇帝沉迷道术,一个个都想炼丹上贡,岂知那些丹丸无助龙体康健,反倒会吃死人。

  然皇帝对献药之人的恩赐,确实在京城造就一股风潮。

  “季蕤善名在外,要是把他给‘处理’掉,你这酷吏的名头肯定更加响亮。”四空大师夹一筷子鱼柳,嚼了嚼又是啧啧两声,远远比不上百味楼,这饭馆生意是怎么做下去的?

  贺巽微哂,他哪会在乎名声?倘若在乎,就不会成为皇帝手上的刀,只不过……刀所指的方向,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决定的。

  “这名头好著呐,我想要还得不到。”黑叙满脸艳羡,他也想当酷吏呀。

  “师父,这消息打哪儿来的?”贺巽问。

  起初他并不完全相信四空大师的消息来源,非要命人调查清楚后方才动手,但无数经验教会他,师父给的从来不是道听涂说。

  “你管消息打哪儿来的,总之是再确定不过的事。现在你一出手,没人可以全身而退,我能不再三勘酌?”

  四空大师横他一眼,这像伙年纪越大心机越深,他教导贺巽那么多学问,他运用得最好的却是坑人手段,眼看着他持之以恒地朝坑人坑人再坑人的这条路上稳步前进,想起那些被他坑得尸骨不存的人,他不得不抱以强烈同情。

  “既然确定,师父很快就会听到季家的消息。还有,邹大夫那边……”

  “你吩咐的事,他哪次没有做好?红的、黄的、绿的……各色药丸,全在这儿。”四空大师从怀里拿出一只木厘,推到贺巽面前。

  邹大夫是个神医,弄出来的药丸能够养身健体,令人耳聪目明,每回有人进贡新丹药,贺巽都得想尽办法掉包,吃过邹大夫的“补体丸”,皇帝龙体越发强健,有时回过头想想,皇帝相信丹药能使自己长命百岁,他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第五章 天上掉下的亲事(2)

  四空大师偏过头,突地倾身向前,“说实话,你是不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

  噗!一口水没撑住,白叔方喷了黑叙满脸酒。

  怎么可能嘛,别说长得不像,人家根正苗正,分明是已故忠勤伯的亲儿子。

  白叔方笑得东倒西歪,满身狼狈的黑叙也忍不住喷笑出来,唯有贺巽仍然一本正经坐着,端起茶水,淡淡看着四空大师,“不是。”

  “既然不是,人家想爱炼丹吃丹、爱自寻死路,你干么想方设法,一门心思要他活?”

  贺巽微哂,因为周鑫年岁尚小,该学的事还很多,他需要充裕的时间来看来听、来学习,来让自己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没解释,只是望向窗外,轻声回答道:“皇上必须活着。”因为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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