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瑢做的衣服,布料普通,但精贵在样式,所以今天她真正卖的不是衣服而是款式,张老板买下一件拆解拆解,就能用精贵的布料做出上百件,赚个钵满盆溢,她怎么肯降价?
她看季珩一眼。
季珩淡声说:“哥哥和玉霞坊的陈老板有几分交情,直接把衣服给了便是,何必证明什么能力,有意思吗?”
张老板倒抽口气。
玉霞坊?那可是太子妃的铺子,里头的商品都是最上乘的,假使这样的人才落到玉霞坊,下半年的生意……还有自己什么事?
人家是骄傲啊,是不想走后门呐,这才把肥肉送到嘴边,哪是什么可欺孤女?错了、错,他错得太离谱。
“姑娘请!”张老板低头弯腰,把人请回铺子里。
季珩把馄饨往前一推,不吃了,田风、田雨连忙付钱,将轮椅往外推。
回到街边,田风问:“主子,咱们先去逛逛,待会儿再回来接瑢瑢?”
“不必。”
不必?意思是主子要在张记门口等瑢瑢?不会吧,从来只有旁人等主子的分,哪有主子等人的理?
可是主子……
季珩没等人帮忙,直接把轮椅推到张记门口杵着。
三个大男人、三尊门神一杵,想进门的客人不敢进、想出去的客人从边边角角闪出,威胁感太大,张老板不得不速战速决,瑢瑢说啥应啥,短短两刻钟她就提笔签下契书。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宝珍楼,季珩一眼认出马车上的徽记,那是靖国公府的马车。
刘氏从马车里下来,身后跟着数名仆婢,她的笑容一如往昔,亲切、和蔼,教人如沐春风。
看见她,田风、田雨浓眉紧蹙,眼底几乎要冒出火光,只不过……看一眼主子,两人同时忿忿地把头转开,他们咬牙,来日方长,报仇不必急。
他们用力深吸几口气,硬把胸膛的愤怒强压下去。
相较田风、田雨的忿忿不平,季珩显得平静多了。
那个人养育他数年,什么最好的通通送到他跟前,失去母亲的他,一度认她为亲母,曾发誓用一辈子还报她的恩惠,岂知……自己竟是被捧杀了一辈子。
他不是心胸宽阔之人,早晚他会回报对方的“恩情”。
瑢瑢笑眼眯眯地走出来,拍拍荷包说:“成了。”
她卖掉两件衣服、接下一幅双面绣品,张老板想送她两疋布,希望她再做几款新衣,她没应,却一口气买下三疋布,打算给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做一身衣服。
“赚多少钱?”田雨问。
瑢瑢太高兴,终于有主子会在乎多少钱这回事,要是他们死性不改,那么她赚再多钱,也会像指缝间的河水,留不住半滴。
“放心,够还李大夫的。”
“其实我以后也可以上山打猎。”田雨道,他对义肢适应良好。
“不要不要,打猎太危险,以后再不许你们上山。”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上回打老虎,一个个形容得轻而易举,嘴巴全说没事,但衣服一脱,身上的伤口多吓人,瑢瑢被吓着了,连着好几天阻止他们出门。
“不打猎,怎么挣钱?”
“以后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们只要给我打下手就行。”
“我们可不会绣花做衣服。”田风连连摇手。
“谁说我要你们绣花做衣服?”瑢瑢笑着拍拍腰间荷包,道:“走吧!”
“去哪里?”
“百草堂。”
百草堂?季珩拢眉,她病了?
一行人转身离开,刘氏身边的徐嬷嬷目光恰恰转向他们,突地看见瑢瑢的侧影,心口一紧,她揉揉眼睛,再看一眼,是看错了吗?
“白丁香、白蒺藜、白殭蚕、白芨、白丑、白芷,白附子、白茯苓……你买这些做什么?”季珩看着药单上的药材问。
他们已经跑过三家医馆,分批买下当归、杏仁、桃仁、丹参等不同药材。
没多久,田风、田雨身上已经扛上两大包。
“我要做芙蓉散。”
“芙蓉散?做什么用的?”
“天下女子都喜白,以芙蓉散和水敷面,可以让皮肤润泽、洁白无瑕,还可以防止小痘、雀斑、皮肤搔痒等症。”
“你不需要。”季珩道,她的皮肤已经够白够好,不需要这些劳什子。
“不是我要用的。”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道。
那暖暖的气息扑在耳际,惹得他一阵脸红心跳。“送人?”
送人?她轻呵一声,“小少爷觉得我有这么慷慨?”
“你没有。”他毫不考虑迅速回答,速度快到很伤人,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
但人是铁、钱是钢,没有钱撑腰,腰杆儿直不了。她撇撇嘴道:“我打算用来赚钱。”
“家里钱还不够你用?”若钱真不够,他也可以考虑抄书。
“眼前够,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旱未至、先储水,冬未到、先备粮,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啊。”她说得一口好道理。
季珩却大翻白眼,咕,她是有多忧多虑多不安呐?是见钱眼开吧!
“那个芙蓉散真能卖银子?”田风问。
“当然,还能卖不少。”对于这点,她信心满满。
“你怎么会做那个?”
“是杜伯伯教的呀!”她想也不想的接话。
又是杜子戌?传言他性情古怪,不喜与旁人往来,怎地这丫头就入了他的眼?“他怎肯教你?”
她得意洋洋地比出一根手指头。“一坛老酒。”
“老酒?”
“我出生时,爹娘在树底下埋下十五坛女儿红,杜伯伯与我交换,他敎我一个月医术,我许他一坛酒。”后来酒喝完,他认定她的资质,她才正式拜师。
这就说得通了,没治好淑妃,杜子戌受皇帝怒斥、离开太医院,从此嗜酒成痴,成天昏昏沉沉的,传说他变成酒鬼,浪费了一身医术。
买足药材,走出药铺,季珩对田风、田雨道:“你们先把药材送回去,再进城接我们。”
田风问:“堂弟要去哪里?”
“棋高八斗。”季珩莞尔一笑。
田风、田雨互看一眼,主子这是……要动作了?
第五章 斗棋宰狠肥羊(1)
望着招牌,瑢培问:“小少爷,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不是想要未雨绸缪、积榖防饥吗?”
靠下棋?不能吧,那是烧钱的娱乐,在京城,棋高八斗很有名,她曾听爹爹提过,身丄
无钱,连大门都进不了。
只是小少爷难得出门,就让他高兴一回吧,反正她兜里有钱心不慌。
看着设在门口的临时柜台,上面放着两堆牌子,木牌一两、银牌十两,读过游戏规则后,她想也不想把爷推到木牌前面,心痛地掏出一两银子。
没想季珩突然开口,“要一面银牌。”
嘎?银牌?那得要十两啊!突然间心脏隐隐作痛,赚钱辛苦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怎地主子们花钱都这么大方,瑢瑢哀怨地瞅向季珩。
哼!小家子气,季珩横她一眼,“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
无奈三叹,她鼓起腮帮子回答,“不,小少爷是在下命令。”
知道就好,季珩道:“那还不去?”
强忍胸中的剧烈疼痛,她依依不舍地与刚到手还带着微温的银票说再见,那眼神缱绻缠绵。
只买一面银牌,但瑢瑢发誓,要赚回很多银牌,因此掌柜问她要不要篮子时,她二话不说,从当中挑了个最大的。
见她此番作为,掌柜不免多看两眼,她是有多大的底气啊?
底气吗?她没有,不过她打定主意要搔首弄姿,把和小少爷对弈之人搞得心猿意马,接连输棋。
棋高八斗的规模很大,那不是普通的铺子而是一处别院,一个盖在京城中的七进宅子,据说是皇帝赐给贤王当府邸的,但他另买了五进宅院作为王府,反将这个好地方拿来作为棋社,广邀好友下棋,几年下来,累积出今日名声。
今天棋社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对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大家都不想错过,有人来找好手切磋棋艺,也有人想来此博得美名。
每间房间里都摆着桌子和棋盘棋子,手持玉牌的人可以选择在任何一处下棋,而手持银
牌者,除了最后面的弈园不能进之外,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进出,至于手持木牌者,只能在最前面两个院子里下棋。
进门,两人迎上一道目光,那是在馄饨铺子里的美髯男。
他笑盈盈地打量季珩的人皮面具及他的双腿,半晌后浅浅笑开,不久视线落到瑢瑢上,转过两圈。
季珩不喜欢他的眼光,轻哼一声,把头撇到一边,以冷漠回应,瑢瑢则客气得多,经过时,朝对方点点头后推着季珩往里头走。
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朝他们走来。
男子身穿窄袖银红色深衣袍子,上头金丝银线绣满团花,领间袍角衣袖遍佈锦绣,腰束五彩镶琥珀腰带,挂着五彩荷包,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白玉扳指,右手无名指上还有枚紫金兰形花戒,整个人裹在一身花团锦簇中,招摇得很。
男子手中摇着骨扇,在看见瑢瑢时,目光倏地定住,黏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