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镛压下胸中不悦,偏过头细细叮嘱。
“煜镛,月屏和柔贵嫔想藉今日让月屏大出风头,好将淑妃放出来。”
“想得美!”周煜镛忿忿道。
淑妃犯下的罪行不只有明面上那几条,后宫里多少性命葬送在她手上,就连他娘亲之死也与她脱不了关系,好不容易父皇将她软禁,若是放出来,想再将她关进去就更困难了。
何况,德妃刚把一票淑妃的心腹给扫下来,而柔贵嫔分位还没大到可以参与后宫之事,想要兴风作浪仍处处受限,后宫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太平日子,淑妃想再出头?想都别想!“既然月屏想在今日大出风头,那么就让萱儿抢走她的风头。”
倘若对手不是周月屏,这个风头是该由周煜镛来出的,只不过皇兄对皇妹,男人对女子,胜之不武。
“那她岂不是要气得牙痒痒?日后还不来寻萱儿的衅。”
想到周月屏即将出丑,周煜镛一笑,笑得风光明媚,本就是一张帅气俊朗的绝美脸庞,这一笑更让身旁经过的宫女们为之一震,心猿意马。
“你护不了她?如果你没本事,我马上带她出宫。”
周旭镛似笑非笑地问。
“谁说我护不了,周月屏想都别想踏进永平宫半步。”
他挺起胸膛,将周旭镛的话顶回去。
“那不就结了。”
“所以,她还是要用那幅画?”
周煜镛瞄了手中画作一眼。
“怕是要再加上一支舞吧。”
“她跳舞能看?”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说不定父皇看在她‘孝心可嘉’分上……”周旭镛没把话说完,周煜镛已明其意,两个人的默契益发好了。
“所以要怎么做?”
周煜镛对周旭镛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几次朝政议论下来,周煜镛打心底明白周旭镛心思缜密、城府深沉,只要依循他所言,必会事半功倍。
“仔细听、用心看,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把话题引到萱儿身上。”
“我明白。”
周旭镛站定,侧过身,看着满脸犹豫的李萱,轻压她的双肩说道:“信我一次,经过今晚,所有人都将对你刮目相看,记住,父皇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就像你平日里与我们对答那般。
猜猜,云泥之别是怎么来的?”
她摇头,不晓得周旭镛怎么会骤转话题,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很简单,把泥巴狠狠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没有翻身腾空的机会。”
李萱皱眉,她不想当云、更不想把泥踩在脚下,可周旭镛那样坚定的眼神、笃定的态度,及周煜镛跃跃欲试的神情令她无言。
三人进入长华宫之前,已有太监唱道:“靖亲王、五皇子、怀玉公主到……”太监细尖的嗓音未止,里头突然一片静默,所有男女全都停下交谈,转身望向他们。
“微笑。”
周旭镛低低的声音传来,李萱和周煜镛下意识拉开笑脸,同时跨入门槛,迎向满屋子人。
“二皇兄,你太偏心,竟把二皇嫂一个人丢着,自己跑去永平宫接萱儿妹妹。”
一声过分做作的嗓音迎面而来,那个声音来自周月屏。
李萱叹息,这个周月屏实在太沉不住气,既是身负任务,就该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今晚的事情,何必出言挑衅,她真以为几句言语就能挑得她与王馨昀对峙吗?王馨昀是个聪明的,她也不笨哪,便是真有争风吃醋的心思,她们也不会选在今天表演,何况根本没这回事。
李萱抬眼,看见周月屏拉着一名年轻妇人朝他们走来,李萱认出对方,那是王馨昀……她好瘦,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脸上的浓妆掩不住她满脸憔悴,瘦削的脸颊凹陷,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她身上的杏黄比甲宽宽松松地有些不合身,而那袭蜜色长裙更像挂不住,随时会滑落似的。
王馨昀的目光落在李萱身上,凌厉阴鸷,被这样的眼光盯住,李萱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爷。”
王馨昀屈身朝周旭镛行礼,她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紧抿的嘴唇露出几分狠戾。
“不是让你在府里养着,怎么出来吹风?万一回头又生病了怎么办?”
他出口的句子是关心,但语气里面却是冷漠。
李萱听着,眼底闪过怀疑,这就是鹣鲽情深的夫妻?“多谢王爷关心,臣妾今日觉得身子骨好了许多,自该到父皇面前尽孝。”
周旭镛点点头,领着一行人走到桌边,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入座,王馨昀坐在右首,周煜镛、周旭镛一左一右,让李萱坐在中间。
目光流转,李萱发现王馨昀死命盯住自己,她朝她望去,对方眸光一转、回避。
李萱暗地琢磨着王馨昀的态度,不懂是什么坏了两人的感情,是当年那道正妃、侧妃的赐婚圣旨?可她终究没嫁入靖亲王府不是?她满脑子想着王馨昀,直到周旭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萱方回神。
“萱儿,父皇到了。”
周煜镛轻扶她一把,李萱发觉所有人都站着,独独她还傻坐在原位,她连忙起身随着众人向皇帝屈膝祝贺。
第九章 女中诸葛亮(2)
一番贺词过后,是太监唱礼,他将礼单上的物品一一念出,然后各个皇子皇女分别上前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李萱视线逐一扫过,上首坐的是皇帝及德妃,下首处是周敬镛和大皇子妃,另一边是几位妃子,接下来便是众皇子及其皇子妃的席次。
而一旁的周月屏正看好戏似的,目光在王馨昀、周旭镛及李萱和周煜镛身上轮转,李萱懒得去理会她的恶意。
周煜镛也注意到周月屏了,他低声在李萱耳边说道:“别怕她,就如二哥说的,今晚要你狠狠把她踩在脚底下。”
李萱轻浅笑开,“我怎会怕她?她又不坐在我身边,还怕她用酒泼我不成?”
“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她没那个胆。”
两人低声交谈着,皇帝不知讲到什么,柔贵嫔笑着搭上一句,“皇上,您瞧瞧,大公主这画可真好,名家画作也不过如此。”
周月屏扬开眉头,站在皇帝身侧指着上头的图细细讲解。
皇帝观赏片刻,微哂。
“这丫头总算能定下心,把一件事情给做好。”
“皇上这话说偏了,公主哪儿没定心,我屋子里绣架上那幅双面绣屏精致得很,是公主花两个月工夫绣的呢,若非时间仓促来不及完成,今儿个呈上来的就是那幅绣屏了,不是妾身夸口,公主聪慧得很。”
皇帝满意点头。
“是吗?若月屏能早点晓事,亲事早订下了。”
“才不要呢,人家想承欢父皇和母妃膝下,像过去那样日日欢快着多好。
只是现在母妃……”周月屏欲言又止地瞥了皇帝一眼。
“皇上,前日我同公主去宜禧宫探望淑妃,淑妃姊姊满心愧疚,早已明白自己做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同皇上说。”
柔贵嫔在一旁帮腔道。
“父皇,母妃毕竟是个后宫女子,哪懂得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母妃不过是往日同贤妃娘娘交好,一心想帮着贤妃娘娘多多照应三皇兄,哪知道三皇兄会背着父皇做下那么多肮脏事儿,母妃确实是受三皇兄所牵连,父皇,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就算不行,也见见母妃,母妃很想同父皇忏悔……”这话是前后矛盾了,一下是无辜受连累,一下子又要同皇帝忏悔,是因为骄纵过度,她始终没学会后宫里说话的技巧,还是她的脑子从来都不好使?柔贵嫔冷冷一睐,又见皇帝文风不动,赶紧接话。
“淑妃娘娘自知罪孽深重,眼见皇上生辰将至,苦心陪公主练了一首舞,要献给皇上……”周煜镛趁她们在说话时,悄声在李萱耳畔说道:“猜猜,周月屏那幅画是谁画的?”
“难道不是她亲手所绘?”
那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被揭穿……李萱惊愕,可定下心略略想过后便明白,终究是亲生女儿,又是在这样的场合,皇帝会不会发现是一回事,就算发现了也只会替她掩饰,因为揭穿后赔上的可是皇家颜面。
“当然不是,她要是有本事又画又绣又舞,就得改名字了。”
李萱微哂,未接话。
突地,周敬镛出声,打断柔贵嫔的话。
“今天是父皇生辰,不愉快的人就先别提了。”
周煜镛甩袖起身,笑道:“大皇兄说得是。”
他离开座席走到皇帝跟前,将画作展开。
“父皇,儿臣知道您一向喜欢诗词书画,可儿臣却没月屏妹妹的本事,只好出宫到外头寻宝。
这是儿臣最近发现的画者,他叫做杜明修,考上秀才后却接连几年都没考取进士,生活困顿,只好以卖画为生。
他的画功不坏,没摆几个月的摊子就受到名仕赏识,近日里风头渐盛,儿子向他求来一幅画,不知道父皇能不能看得上眼。”
听到杜明修三个字,柔贵嫔和周月屏瞬间脸色大变,她们互视彼此一眼后,悄悄地把目光挪到皇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