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摇头,反对他的话。
“他才是你货真价实的弟弟。”
至于她这个妹妹,名不正言不顺,连说出口她都觉得赧颜。
周旭镛不同她争辩,转开话题。
“不喜欢我送来的衣服首饰吗?为什么没见你穿戴?”
“漂亮的衣服不舒适,好看的发饰扎得人头痛,我想过舒心的日子,不想当旁人眼中的公主。”
“旁人眼中,你是指那些流言?”
他眼底露出一抹厉色。
他知道那些恶毒的流言,有些话早已不新鲜,有些话却离谱得让人憎恶,除诬蔑她的身分,还传出她离开冷宫便不安分,说父皇将她配给五弟,她心生不满,便暗地勾引他与大皇兄。
德妃打了几个宫人、又赶走了几个,还是无法抑制谣言的流传,可见散播谣言的不是奴才而是主子。
这个后宫,是该洗一洗了,想起宜禧宫,他眼底带出三分嘲讽,脸上的笑却益发温柔……“我不在乎那些流言,也不能在乎。”
李萱叹道。
“为什么不能?”
“在乎的话,憋死的是自己,却惬意了那些传话者,我的生活自己懂就好,不必去向所有人解释。
何况我不能堵住别人的嘴巴,不能缝上他们的耳朵……”“于是就堵住自己的嘴巴、缝上自己的耳朵?”
他同意平静生活是好事,但不代表他同意别人可以欺到她头上。
“嗯……”她笑开。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叹息,说道:“再忍一段时间,淑妃马上就自顾不暇,想再为难你恐怕有困难。”
“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把视线调往窗外,很快……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恶人得惩,天地还世间一个公道。
李萱望着他,心底暗忖,难道淑妃要倒了,而不是“暂时囚禁”?可能吗?她的背后是王家,是相府,是朝中盘踞多年的势力,要不然,当年皇上怎会因为一个漏洞百出的阴谋降罪于皇后娘娘……李萱有点混沌,朝廷之事盘根错结、瞬息万变,不是她能够理解,更不是她能够做出定论。
重新举箸,李萱告诉自己,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来得大,烦恼那些自己无法改变、无法参与的事,倒不如安安心心吃顿饭、安安稳稳睡个觉,人生嘛,图的不过是一个平安。
见她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周旭镛笑开怀,见她夹起一块鱼片,他把自己的碗递到她跟前。
她看他、他回望她,扬眉示意,下一刻,她把鱼片放进他碗里,他满意地弯了嘴角,而她微微一笑……也许回到过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第九章 女中诸葛亮(1)
相皇帝的看重,可以决定臣子、皇子或妃子的地位。
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不少事,三皇子周勍镛勾结外臣、私卖官职的事被捅出来,皇帝震怒免了他的职,命他禁足于王府,无令不得外出。
这分明只是臣官间的事儿,谁晓得周勍镛为了保住自己,牵丝攀藤的,竟把淑妃也给扯进去,说是淑妃在后头示意,他不过是推波助澜。
这番话并没有替周勍镛免去罪责,反而把淑妃害得更惨。
于是王家终于看清风向,知道淑妃便是放出来,要再受皇上恩宠怕是困难了。
但王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短短几日便找到新对策——他们送来一名花样年华的小姑娘,名叫王媛柔,只有十六岁,是淑妃的亲侄女,长得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她一进宫便艳压群芳,受到皇帝的青睐,短短两个月已经升为柔贵嫔。
她的快速晋升让王家吞下一颗定心丸。
李萱相信王家不会倒,而淑妃将会成为王家的弃子,她不知道王家的存在对朝廷是好是坏,站在周旭镛的立场,王家是他的岳家,能屹立不摇自然是最好,但一个自视功高、敢处处与皇帝对着来的臣子,皇帝真能容得下?帝心难测,她无从窥探。
这些事,她只能在心底琢磨,毕竟王家有女嫁进靖亲王府,而周旭镛与王馨昀鹣鲽情深……不过王家虽然动不得,倒是有些事是能动的。
在周敬镛、周旭镛的暗助下,德妃悄悄地收拾掉几个淑妃的得力人手,后宫风向因此略转。
而周煜镛从默默无闻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帝看重的人物,甚至下旨让他与周旭镛一起到两广办差。
没人知道是谁悄悄改变这种状况的,只晓得现在五皇子和恭亲王、靖亲王走在一路,再没人敢轻慢他。
这是好现象,李萱乐意事情朝这方向发展,周煜镛残的是腿,不是心或脑袋,他是个有才华的男子,不该为任何因素导致明珠蒙尘。
这段日子,李萱时不时加入他们的讨论,对于朝堂之事更多了几分了解。
她知道,水灾旱灾如何重重打击民生;知道沉寂多年的代王蠢蠢欲动;知道朝堂不少臣官在盐税上与几个皇子相对峙,而此事,有人在幕后策划;知道王益因扶持皇帝登位有功便有些恃功而骄,在朝堂上集结朋党、党同伐异,最近两年情况更为严重。
时间悄悄流逝,眨眼便来到了皇帝的生辰。
皇帝原不打算操办庆宴,但柔贵嫔认为后宫太沉闷,需要沾点儿喜气,便央求皇帝简单操办,皇帝见她撒娇的模样俏丽可爱,没有多话便允下。
因是简单操办,与会的只有宫里嫔妃、皇子皇孙及公主们,并无臣官外客。
午后,几名嬷嬷到永平宫帮李萱洗沐更衣、打扮起来。
嬷嬷为她抓起半头长发,将其中一小部分在头顶梳了个简单的小髻,簪上一柄日月恒升累丝金步摇,剩余部分编成细辫子,连同泛着粉色光泽的珍珠串成一张细网,每走一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宫女细心地在她两颊边留下两绺长发,与浏海一起盖住脸上的旧疤。
其实有周旭镛送来的药膏天天擦着,那个疤已经淡了许多。
她上头穿着玉色织银鸾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长裙自膝以下绣满百花孔雀,腰带绣有飞凤图案,是一身标准的公主装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子里的美人也朝她一笑,令人为之心醉。
“李萱,你准备好了没?”
周煜镛进屋,手里握着一幅画,那是他特地备下的,是京城名画师杜明修的画作。
他一看见装扮好的李萱,目光一凝,再转不开眼,他知道她长得美,却没想到光是略略打扮,便能美得教人难以喘息。
“五爷。”
李萱低唤,周煜镛没有反应,沉鱼笑着轻轻推一把瞪大眼睛发傻的他。
他回神,笑出满脸堆笑,向前走几步握起她的手。
李萱一惊,想缩回手,但他不允许,对她说道:“待孝期一满,我便立刻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
李萱拧紧眉头,欲言又止。
周煜镛心思敏锐,看见她的表情,满腔热血顿时冷下。
“你不愿意?心里还想着二皇兄?”
两个口气不善的问句,逼得她蹙眉。
她还能想谁呢?何况便是五皇子,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也许是因为她与平日相异的装扮,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未看轻他的女子,他对她啊,也许有一点依赖,但哪是真心喜欢。
“不是。”
她摇头,直觉回答。
“与二皇子无关,我只是认为世事多变,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景况,所以不去计划未来。”
“李萱,你鼓吹我勇敢,自己却连计划未来都不敢,原来你只会说不会做,是个名符其实的胆小鬼。”
她笑着耸了耸肩,随口敷衍道:“也许吧,冷宫真能摧残人的心志。”
沉默半晌,他问:“那你……恨二皇兄吗?”
她一哂,实心回答,“曾经恨过,因为喜欢的心不被真诚相待。
现在不恨,是因为明白,喜欢是种无法被勉强的情绪。
我可以是他的朋友、妹妹,却无法是他的妻子,从头到尾全是我表错情,与二皇子无关,我怎能因自己的错误去恨别人,那样未免欠缺厚道。”
“那么你恨父皇吗?”
“不恨。”
“心胸这么宽大?”
周煜镛怀疑,若是换了自己,他定要狠狠恨上的。
“不是心胸宽大,而是明白恨由心生,欲伤人先伤己,任由恨意腐蚀心灵,于事无益,只是愚不可及。”
“你又想对我说教?”
他浓眉勾起。
他真敏感,老觉得旁人在针对自己。
李萱淡笑,不答反问,“你还恨自己的处境吗?”
“不,我已经破茧而出。”
“那么我干什么对你说教?”
李萱笑眯双眼,周煜镛也跟着笑开,他握住她的手,不肯松掉。
“走吧。”
周煜镛领着她转身,却发觉站在门口的周旭镛、一脸抑郁地盯着他们的手。
深吸气,周旭镛一哂,摇头道:“都准备好了吗?一起走吧。”
他勉强拉起笑脸,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们交握的手,转到另一边与周煜镛一左一右,护着李萱往长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