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做醋溜鱼片吗?要不要换个口味?”
无颜问。
李萱停下刀,看一眼无颜手里的大肥鱼,想起周旭镛和周煜镛抢食的模样,不禁微哂,真不知是鱼好吃还是两兄弟不对盘?应该是……后者吧,煜镛和谁都不对盘,他既自傲又自卑,而周旭镛的卓越非凡恰恰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认真想想,两人的状况已经改善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杠上,但就算是她这个劳心劳力、天天为周煜镛准备吃食的人,他还不是照杠不误?套句周旭镛的话——周煜镛是天生的孤臣孽子,瞧谁都不顺眼。
“还是做醋溜鱼片吧。”
李萱决定后,无颜将鱼刮鳞去骨、断头切尾,三两下就把鱼给处理好,就待油锅烧热下去炸。
无容、无颜都是做菜的一流好手,问她们之前在哪个宫里做事,她们总笑而不答,直到让沉鱼缠得紧了,才透露些许。
她们并不是宫女,而是前御膳房王大人的女儿,两人打小看着爹爹掌杓,学得一身好本事,这样的人送到李萱跟前,简直是大材小用。
时间掐得很准,小半个时辰后,六菜一汤端上桌面,还没让落雁到前头喊人呢,周旭镛、周煜镛已经一前一后进入偏厅,无容、无颜飞快摆上碗筷便双双退下。
李萱看看周煜镛、再看看周旭镛,两人都没好脸色,唉,肯定又吵架了。
再好吃的饭菜,这样的气氛也会教人吃得胃疼。
于是她挑起话题,转头对周旭镛说道:“我这里不过三、两人吃饭,实在不需要用上无容、无颜这样的好手,要不要……”“就是,咱们已经习惯粗茶淡饭,这样天天大鱼大肉的,吃不惯。”
周煜镛听见李萱提两句,赶忙把话接下去。
其实,他更想对周旭镛说的是:把你的人、你的东西全带走,永平宫不需要施舍。
周旭镛的态度让周煜镛既迷糊又头疼,分明是他不要李萱的,为什么李萱进了永平宫后,他便殷勤起来?怪了,难不成是男人恶劣的天性使然,吃不着的比较甜,得不到的比较好?可……他不怕,是父皇把李萱送进永平宫来的,父皇心里肯定有了想法。
李萱觑一眼周煜镛,轻轻摇头,这家伙口气很不良善呀。
第八章 重修旧好的机缘(2)
周旭镛没理周煜镛,望向李萱,蹙眉问:“她们不好使吗?我再换两个过来。”
再换两个?那这回周煜镛会给人家取什么名字?无盐、恶女,还是无地、自容?她连忙摇手反对。
“不,我在这里开小厨房,怕有人说闲话。”
淑妃虽然被囚禁,但王家势力未倒,周月屏是什么态度、淑妃便是什么态度,谁晓得哪一天淑妃就被放出来了,她可不想因此被秋后算帐,到时东一条西一条,林林总总加起来,帐目可不小。
就算暂且去不了梅花村,她也希望能够平安度日。
“如果是为这个,你别担心。人是父皇亲口赐下的,莫不是这几日又有人来找碴?”
周旭镛的问话让周煜镛心一提,周月屏和江婉清都不是省事的,除她们之外,恐怕还有不少人的两颗眼珠子尽往这里瞧呢。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她们手艺这么好,留在这里是委屈她们了。”
李萱急急否认。
“她们不留在这里,才是真的委屈。”
闻言,周旭镛松口气。
“怎么说?”
周旭镛替她夹一筷子鸡肉到碗里,周煜镛见状,不甘示弱也往她碗里舀上两瓢肉酱,周旭镛不理会他幼稚的挑衅,径自对李萱说道:“你记得御膳房的王大人吗?”
“记得,王大人做得一手好汤,皇后娘娘特别喜欢。”
她抽身子那几年,皇后娘娘经常让王大人为她熬补汤。
“猜猜,他本做得好好的,为什么没留在宫里?”
“他已经不在后宫?”
她在冷宫待太久,不知许多人事已经和过去不同。
“对,他染上赌,从小赌到大赌,越玩越重,最后竟偷宫里其他大人的食单卖到酒楼里。
这事闹出来,食单被偷的大人们气不过,将他盗卖御膳房食材的事捅出来,他被罚三十杖、丢了职。
回到家中后一蹶不振,不但赌博还酗酒,渐渐把家底掏空,王夫人气得一病不起。”
周旭镛一面说一面帮李萱布菜,从小她就爱听故事下饭,不知不觉间总会多吃上一些,周旭镛看她一眼,还是觉得她太瘦。
“然后呢?”
周煜镛比李萱更心急,他自小生活在宫里,生活圈小得可怜,对于外头发生的事就像看话本似的,每件都很难想像。
“王夫人拖了几个月,眼见不行了,王大人便在夫人面前剁手指发誓,说是再也不赌,可夫人死去不久,王大人故态复萌,这回输得更凶,竟连女儿都要卖入青楼。
我府里的总管与王家是旧识,看不过去,同我提及此事,我让他去把无容、无颜给买下来,两人毅然决然签下死契,从此断绝父女关系。”
李萱眉心一紧,是怎样的伤心才会签下死契,宁可当一辈子的奴婢,也不愿意再认亲爹?“后来呢?”
“如你所言,她们的厨艺的确相当好,但王府里早有管厨房的,见她们年轻又做得一手好菜,有人怕位子被她们抢去,因此明里暗地处处排挤,只能做些刷洗挑菜的粗活,是大材小用了。
我本想替她们到饭馆客栈里头寻个营生,但没有人愿意用两个大姑娘,而她们也不愿意抛头露面,你这里恰是她们能发挥所长的地方。”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母。”
听完,周煜镛接话。
“是人,便各有各的难处,不经比较,大家都以为自己最命苦,把旁人的遭遇听一听,才会晓得自己遇上的根本不算绝境。”
李萱习惯性地对周煜镛说训。
“你又要批评我自怨自艾,不思上进,把错全责怪到旁人身上?”
周煜镛横她一眼,真没见过比她更爱说道理的女人,以后谁娶了她,谁倒……楣?娶她啊?想到这里,周煜镛不由自主地咧起唇角,笑出几分傻气。
李萱不解他怎么会突然发傻,只是继续把话往下说:“哪敢训五爷,我是在批评自己,总以为进退无路了,哪知转过头,才知又是柳暗花明、海阔天空。”
见她这般说法,周旭镛心头一动,冲着她笑道:“不会了,日后你的每一天都是海阔天空。”
这话让周煜镛不满极了,他挺胸道:“不劳二皇兄操心,李萱的海阔天空自有我照应。”
周旭镛没在这点上头同周煜镛纠缠,他从怀里掏出信笺,周煜镛一见这动作,双眼立刻冒火。
竟敢在他面前私相授受!这算什么?父皇虽没明说,可心思晾在那儿哪,李萱是他的,谁都别想抢走!他拳头方攥紧,还未挥出,怎知意外地……那信不是送到李萱手中,而是递到他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他傻了。
他看看李萱再望望周旭镛,几时起,他和二皇兄有好到能书信往返了?“这个是……”“我看过你盐税的陈条,你写得很好,但真的要实行仍有几分疏漏,这是我想出来添补的部分,你参详参详。”
他把信放在桌上,推到周煜镛面前。
周煜镛怀疑地多看他几眼,抽出纸笺飞快读过两遍。
一读再读,他脸上溢出喜色,这正是那份陈条里头欠缺的部分,他抬眼对上周旭镛,眼底写着不信任,问号在心头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出他的心思,周旭镛笑道:“放心,除了你,没有第二人看过这个,如果你不信我,留着信纸,若父皇因上头之事指责于你,你便将信笺交给父皇,父皇认得我的字迹。”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犹豫问。
周旭镛简简单单用一句话否决他的犹豫,“你是我的弟弟。”
“是吗?我以为我当二皇兄的弟弟已经很久了。
你怎会到今日才恍然大悟?”
周煜镛的话很教人跳脚,李萱很想一巴掌从他后脑杓打下去,换了她,与其帮助这种人她宁可去帮助一头猪。
李萱挤眉弄眼,明显的抓狂让周旭镛想发笑,但他克制着。
若他一笑,五弟这多疑的家伙肯定以为他背后有什么阴谋。
于是他正色说道:“怨天尤人、蛮横骄纵、任性妄为,你认为以前的自己值得我注意?若非你最近的表现令人惊艳,我绝不会在一个只会怨怼别人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分明是贬抑的话,周旭镛却满足了周煜镛的骄傲,他拿起筷子飞快将碗里的食物扒进嘴里,然后喜孜孜地带着信笺回自己书房。
望着周煜镛的背影,李萱轻喟,不过是几分重视与赞美便让他……她浅笑道:“还是个孩子呢,身为哥哥,你应该对他更好一点。”
“我对他好,是因为你在这里。”
周旭镛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