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弃妃秘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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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日子,半点不值得欣羡。

  爹也说过,一条道路走到底的是傻子,此路不通,就该另择他道,只有蠢人才会把自己拴在一棵树上。

  的确,她花那么多时间去琢磨皇上的心思、皇后的想法以及她无缘夫婿周旭镛的不悦……却没想过他们没有义务负担自己,自己不能把命运压在他们头上,能承担自己未来的只有她自己。

  是她想错了,以为爹娘的牺牲本该为自己换取一世太平,以为人人都该记取爹娘的恩义,以为……但凭什么呢?天底下有多少人为巩固皇权而丧失性命,皇上怎能天天念着?当初为了掩护皇上和周旭镛回京,死的不只有爹娘,还有那些死士,到现在可没听说过那些人谁的女儿被封为公主。

  就这样吧,银货两讫,就当那三年,皇上、皇后已经为爹娘尽心了。

  念头一定,李萱的心陡然轻松起来,不再记恨、不再心存幻想、不再盼望,生命在瞬间变得生动。

  “公主,你在开心什么?”

  敏容低声轻唤。

  这两年,公主变了,褪除一身郁色,整个人鲜活起来,她脸上不时露出笑意,她的笑如朝霞、如和风,吹拂得人心微暖,她的笑把一双墨玉似的眼睛衬得闪闪发亮。

  起初,敏容以为李萱像那些被关得太久的嫔妃一样,脑子开始出现毛病,渐渐地,她才明白,那是看开了。

  后来,李萱开始和敏容交谈,从原本的三五句,慢慢地发展成一章、一篇,她们聊心情、聊天候、聊看法,聊出不同于旁人的交情。

  李萱迎上她的眼,问:“敏容,你什么时候要放出宫?”

  “下个月吧,上头已经有话下来。”

  终于要离开了,原以为自己会松口气,会有逃离困顿的幸福感,没想到在宫里待得太久,就算不喜不爱,也已经在此落下太多的生命片段,真要走了,还是有那么几分不舍。

  “出宫后,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敏容轻浅一笑。

  “早些年我老在心里琢磨着,等离宫后就回老家修一幢房屋,将爹娘接过来一起住。

  可是前几年爹娘陆续殁了,而哥哥嫂嫂势利,见我不肯把月银送回家里,便不待见我,听说去年哥哥嫂嫂卖掉祖宅田地,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所以呢?”

  “在宫中多年,虽没有太多赏赐,我却也存下一点银子,之前相中一块地,已着人买下,出宫后我想先盖间小屋子安顿下来,再想想其他营生,也许经营一片果园,也许耕几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想过嫁人?”

  “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一个,谁肯娶?若是在贵人面前服侍得力的又另当别论,偏似我这般,哪有势力可依靠,与其找个男人来服侍,不如靠自己,待日子过得顺当了,再领养个孩子替自己送终吧。”

  李萱粲然一笑,偷听多年的小话,早知道敏容是个明白人,却没想到她心思如此豁达。

  “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会不会遗憾?”

  “也没什么不好,公主觉得不好吗?”

  “没有不好,你想的也是我想要的生活。

  敏容,再过两年我就能放出去,到时我去投靠你,好吗?”

  “公主,你在说什么,离开冷宫后皇上定会对你有所安排,你是个贵人,怎么能同奴婢相提并论。”

  “你这话说得不真心。”

  李萱莞尔,不带半分恼意。

  敏容比李萱更明白她的处境,若非敏容当年的分析,李萱怎么能够看清看透,进而痛哭一场、勉励自己放下?“公主……”敏容有些微尴尬。

  “别喊公主,这两个字听着刺耳。

  你明白我的出身,更明白倘若我是个真正的公主,皇上怎舍得用一个‘无心之过’便贬我入冷宫。”

  何况,她不信皇上心底没谱,不知道她是只不知死活的代罪羔羊。

  李萱叹口气,握住敏容的手,郑重而缓慢地对她说道:“我是个弃妃,就算旁人不计较,也不会有任何‘贵人’愿意迎娶一个从冷宫出来的女子,除非是皇上再颁一道赐婚圣旨,再把一个不甘不愿的男人压到我面前……“三年前,我或许会为此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被皇上看重,但如今我已明白强压牛头入水,牛不会乖乖把水喝进肚子,只会被活活淹死。

  我没那么残忍,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戕害别人也迫害自己。

  “你豁达、我也不比你差,对于婚姻我已早早看破,我也想要过过竹篱茅舍、养鸡养鸭的生活,也想用自己的双手拚搏出一片天空,更想和你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汗水支持自己脚踏实地。”

  “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似无根浮萍,任水流决定方向吧。

  你别担心,我有一手技艺,便是绣花裁衣维持不了生计,还可以摆摊子卖字画,再不成,我从我娘那里学会做不少吃食,总不至于让咱们两人饿肚子。

  我想,两股绳拧在一起,总比单条绳子来得强韧,怎样?愿意收留我吗?”

  “你是真心的,没有说笑成分?”

  敏容始终没办法相信李萱,就算她否认自己是金枝玉叶,可未来的日子何其清苦,她真能熬得住?“你以为我随口说说哄人呢?哄你于我何益?”

  “好,既然不嫌弃,我就等着你来投奔。”

  “你打算在哪里落脚?”

  敏容说道:“我买的那块地在梅花村,从南城门出去后往东走三十里路,就可以到梅花村,村子不大,约莫百来户人家,你进了村子往北走,再问问人,应该可以找到地方。”

  于是两人多了共同的话题,她们谈未来的谋生法子、谈出路、谈桑田农事,那些事务都是她们不熟悉的,但三个臭皮匠都能胜过一个诸葛亮呢,何况是两个心灵慧敏的姑娘。

  慈禧宫里一片肃穆,宫女太监列成排,垂手而立,不敢喘一声大气。

  周敬镛、周旭镛跪在皇后床边,平静的眼中泛着水光。

  他们明白母后的心伤,只是……周敬镛垂了眼睑,低声道:“母后,别怨父皇,他有他的为难。”

  皇后苦苦一笑,可不是吗,当皇帝的有多少为难呵……当年边关蛮族大举入侵,皇帝要重用淑妃娘家兄弟,便厚宠淑妃、抬高淑妃的地位,后来,淑妃有了身孕,本是两家皆大欢喜的事,谁知道胎象不稳,怕是生产不顺。

  经太医把脉,确定怀中的胎儿是个女娃儿,淑妃便买通太医设下连环计,以为可以一举除去她与德妃这两根眼中钉,却没料到让李萱坏了计划。

  不过,淑妃最后还是得利,主持后宫多年,宫里上下全是她的心腹,顺利解决掉惠妃与贤妃,而她们这两个幽禁在慈禧宫的老女人也无力再与她为敌,眼下她正受皇帝恩宠,身边又有三皇子可以依恃,她的人生早就圆满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与后位绝缘,不甘心坐不上女人心中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于是她又收买慈禧宫的太监,在她的饭食中下毒、嫁祸德妃。

  幸而德妃机警发现得早,救回她一命,可那之后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孱弱,时时卧病在床。

  她知道两个孩子满怀怒恨,可他们的势力尚无法与王家匹敌,为着大局,他们只能咬紧牙关忍下,旭镛一步步蚕食鲸吞下王倎辅手中的兵权,敬镛一点点接收王益的朝堂势力,过去三年,兄弟俩走得万分惊险,虽然想尽办法不显山露水,但朝堂事牵连甚广,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王益有所警觉。

  所以他们一路行来时时警觉、刻刻谨慎,不敢有分毫松懈。

  思及此,皇后微叹,身为母后,她无法帮助儿子,只能安分地待在慈禧宫,卸下淑妃的防备。

  是的,她明白皇上的为难,却无法说服自己心平。

  当初若不是皇上太信任王家,把兵权全给了王家,哪会面临如此困境?若不是他一味放纵宠溺,王家怎敢对她的儿子处处欺凌?淑妃又怎敢对她事事进逼?更何况,她认为夫妻是彼此一生最重要的人,必须敬着护着,旁人都不能越雷池一步,所以她不会用夫君交换一场富贵,而夫君也不能为了利益而出卖妻子。

  可是他为了安抚王家人,明知雪芝草是桩冤案却依旧……算了,他没错,错的是自己,是她忘记自己嫁的男人不仅仅是夫君,还是天下人的皇帝。

  那年,旭镛收到雪雁送出去的信笺,及时在证人被灭口之前抓回他们一一问审、录下口供,把证据呈到皇上面前。

  所以皇上早知她们被冤枉,早知萱儿是代她们受过,但三十万大军在王倎辅手中,皇上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证据改变不了时局,他只能让敬镛、旭镛好好规劝她为大局着想。

  那时,她的心便凉透了。

  虽早知道皇上是有国无家,有臣无子,事事要以国家为主、朝堂为重的男子,可当自己与朝廷被放到同一个天平上,却彻底输了时,她才晓得,那个伤心像是被钝刀子凌迟似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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