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李素月在这样的颠簸中还是在车中眯了一觉。
等到了一尘观前从车上下来,抬头看着观门上的题字,她蓦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她曾以为这里会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安身之地,可惜被某人搅和了,如今再回到这里,甚至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定定心,李素月踏步上了观前石阶,慢慢走了进去。
观中的一切一如她离开之时,不曾有什么改变,一路舟车劳顿,到后院起居之地,梅香、菊香服侍她洗漱更衣之后便去床上小憩。
起初有些睡不着,后来不知不觉睡过去,梦中却是乱象纷呈,一觉醒来,李素月甚至觉得自己比不睡这一觉还要来得疲累。
醒来时已是午后,厨娘灶上给她留了饭,洗漱之后正好端上来。
李素月的胃口不是很好,饭也只用了小半碗就撤下了。
菊香提议到观外走走,李素月觉得甚好,便领了两人从后门出去往泉水那边走。
山风徐徐,带着山中的凉意,她蹲在池边掏水,泉水却带着一股温暖,她不禁掬了一捧水来喂,入口甘甜,直入心脾。
“半青兄。”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李素月正从池边起身,她站直身体后,转头去看。
锦衣玉冠的少年公子,面容英俊身姿挺拔,透着股英武之气。
李素月也没有否认自己曾经用过的身分,只是朝他行了一个道礼,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刘青枫看着眼前之人心情有些激动,可看着她一身道家装束,气质淸冷寡淡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彷佛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他又抑不住有些心疼。
她也曾少年意气风发,如今却投身道门,成了一个方外之人。
眉眼仍是当初的眉眼,曾经属于她的恣意风流却如东流之水一去不复,不曾留下半点儿影子。
“你——”开了口却又不知如何继续,刘青枫又重新闭上了嘴,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李素月眼眸半垂,终于开口道:“施主别来无恙。”
刘青枫眼中闪过心疼,“你可还好?”
“贫道自是还好,有劳挂念。”
“你今后便在这一尘观中修行吗?”
“是。”
“这里景致不错,环境倒也清幽。”刘青枫努力找着话题与她搭话。
李素月微微一笑,“施主若是喜欢此地清幽,也可小住,观中自有供香客留宿之地。”
刘青枫微微有些激动,“可以留宿?”
李素月有些失笑,自然而然地道:“施主前来进香问道,观中哪有将香客往外驱赶的道理。贫道忝为本观住持,自然更没有将香油钱往外推的道理。”
听她如此说,刘青枫也不由笑了,“说得是,哪有把财神往外推的道理,出家人也是要吃饭的嘛。”
“正是如此。”
“武平兄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里确实适合清修。”
李素月并不奇怪他会知道道观的来历,堂堂平北侯世子,要在京中打探一些消息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现在清修也不错。”至少不用替镇远侯府那个故去的老夫人守孝,想想都觉得让人德心,等过段时间再想法子让她还俗,他们的婚事还是有指望的,想到这里,刘青枫心中遂安定下来。
“你既是住持,不如就领我在这观中内外看上一看?”
李素月颔首,“使得。”
有些事他不戳破窗户纸,她也乐得当不知道。
有些事一旦说破,他们只怕就没办法再维持现在这样的和谱相处了。
只是领他进入观中,走到月老殿前时,李素月却不肯陪他进去了,因为她想起上次陪着某人游览月老殿时的情形,简直要让她心绞痛。
“梅香,你陪刘施主进殿一观,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知道了,观主。”
刘青枫也没有强留,见她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甚至催着让她只管去休息,不必理他。
李素月于是领着菊香回了观中起居的院子,然而她一进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紧接着某个人的音就从内室传了出来。
“阿月倒是好兴致啊。”
李素月心中叹了口气,却只能继续往里面走。
她走进卧室的时候,卓玮玠就歪在她的床上,脸色在窗外射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郁。
她走到床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人拽入了怀中。
卓玮玠在她耳边咬着牙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了?”
“王爷也要讲讲道理的,我是这一尘观的观主,刘世子乃是进香的香客,我总要尽一尽该尽之责。”
卓玮玠哼了一声,在她颈侧亲了几口,口气很是不怎么舒爽地说道:“那种心怀不轨之人何必理他。”
李素月知道这种时候说话要小心谨慎些,万万不能引起这位醋王醋意大发,“他不当面点破,我便当他是个普通香客。他若点破,那我自是要避嫌的。”
“若不是这家伙横插一杠,你现在就应该回王府了。”
“王爷怎么会来观里?”
卓玮玠搂着她,手漫不经心地在她的身上摩挲着,语气不是很好地道:“觊觎本王王妃的人都追上门来了,难道本王还能在府里坐得住?”
“王爷——”
卓玮玠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低头吻上她的唇,急切地寻求分开这些日子的慰藉。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李素月的唇被吮吻得红润诱人。
“让你早去早回,你倒好,跑到承平伯府里是乐不思蜀了吗?”卓玮玠微微眯眼。
李素月伸手推着他的胸膛,不让他继续胡来,“别闹。”
卓玮玠翻身在她身边躺下,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一边亲一边道:“本王且吃这一遭教训,,以后断不能让你独自出门。”否则这心没着没落的,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承平伯府里的那一摊烂事,凭什么耽误他王妃的时间,害得他形单影只、孤枕难眠。
“我原想着打发他走之后便回去的,既然王爷也来了,我们便在观里住些时日也好。”
卓玮玠发出一声轻笑,“这是在伯府里住得郁闷了?”
李素月没反驳,她在承平伯府里住得确实挺不愉快的,这是事实。
“本王是要惯着你的,自然是你说如何便如何。”卓玮玠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然后从袖袋裘掏出几张纸朝她递过去,“为了打发时间,本王也多少干了点事。”
“王爷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委屈……”李素月翻着那几张纸,分明想勾起唇角,却又压着维持淡然,反而有些古怪。
这些纸全都是店铺田庄的房地契,名字一如既往地写着她的名字,只是这些房契原来的主家应该是承平伯府世子夫人那边的。
呃,虽然大舅母被狠狠放了血,但是她心情真的挺好的。
她家王爷虽然病弱,但是于经商一道倒是很有天赋,手下也有一帮极其能干的手下,但凡对她不友好的人,福王不会对他们喊打喊杀,那不符合他病弱娇贵的形象,却会尽可能从财物方面让他们饱受摧残。
杀人不见血啊!但她喜欢!
“本王难道还不够委屈?”卓玮玠翻身侧躺,让她跟自己面对面,“本王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本王的王妃却在别人府上瞧热闹,本王还不能理直气壮地派人去把人叫回来,这难道还不委屈?”
李素月心里叹了口气,顺着他道:“委屈。”你这一委屈就直接又让别人大放血了。
“知道本王委屈就好。”
“嗯。”李素月很无奈。
“本王坐马车过来颠得有些不舒服,你陪本王躺会儿。”
“好。”
这一躺,就躺到了窗户都被晚霞染红了。
第九章 拉近的两颗心(1)
观里来了位贵客,刘青枫还是听观里的小道士说的。
只是当他看到那位在道观后门外跟李素月对弈的贵客后,他的心就莫名一沉,他又想起了那日在城中福王车驾里疑似看到她的那一幕。
当时到底是不是他眼花了?
巳时的阳光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些和煦,那两个人便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对弈。
男子相貌俊美,气质清贵,却又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病弱,一双桃花眼从棋盘落到对弈的年轻女冠脸上时,流露的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温柔与宠溺。
刘青枫的心顿时一沉,但坐在他对面执子沉思的道装女子却似是毫无所察,注意力彷佛已经全部投在了手下的棋盘上。
“这一步很难决定吗?”
刘青枫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卓玮玠带着几分调侃笑意对他的对面说着。
李素月捏着棋子的手抵在下巴上,语带踌躇地道:“我总觉得这是个陷讲。”
刘青枫听到卓玮玠发出一阵低笑声,这让他的心沉得更深。
知道福王待人一向都是一副冷情冷肺的形象,几曾见过他这般对人笑得开怀过?
“那你是要认输吗?”卓玮玠打趣着妻子。
李素月提唇,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挣扎都不挣扎就认输,不是我的风格。”总是要在尝试过后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