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获就站在门边,神色平静且淡漠,声无起伏地道:“还请郡主随小的一道走。”
“如果我不肯呢?”她退后一步摸索枕边,才想起这是她娘的院子,没有她护身的匕首。
“阿挚。”贺氏在外头唤了声。
“娘?”尹挚愣住。
“快点,杜千户说有人闯进府里了,他要护着咱们到另一个地方。”贺氏走到门口,神色担忧地道:“你动作快一点。”
尹挚直睇着她,再看向杜获,问:“你的头儿呢,他怎么了?”
“头儿无事,还请郡主先随小的离开。”
骗人!他都胆大地进她的房了,还敢说晁枢引无事!
分明是他让人带走了吧!早知如此,她就该让整个卫所兵将那府团团包围才是!
团圆阁里,静谧无声。
细微的脚步声响让看似沉睡的晁枢引瞬地张开双眼,翻身坐起,哪里还有一丝病态。
他穿上了抱子,束好了发,先行在门前等候,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拳头精准地击向来者面门,顺手一挑,夺了对方的剑,一个闪身出房,不与之缠斗,并快速地窜到外头园子,就只为了不让血落在她的闺房里。
黑暗中,园子里突地点起了烛火,晁枢引微眯起眼,在十数个人里头快速地找到了简昊衍,他不禁勾唇笑了。
“死到临头,亏得你还笑得出来。”简昊衍从人群里走出,露出他那张无害的和睦笑光是想象就教他乐不可支。
“作梦吧。”
“作梦吗?”简昊衍微弹指,身后的人立刻上前将晁枢引团团包围。“为了你,我今天带了不少人,里里外外将那府给包围起来,能要你的命,又能掳走南宁郡主顺便搜刮那家的财宝,算是一举三得。”
“那也要你走得出去!”晁枢引格开了攻势,想要杀出重围,朝简昊衍而去,然而身边的人快速地重新将他包围,像缠人的虫子,甩都甩不开。
“我听说你的身子还得将养几天,可别太勉强。”简昊衍正笑着,突地见晁枢引身形快如闪电,持剑朝自己冲来,吓得连退数步,险些跌坐在地。
然而,一击未中,简昊衍身边的人立刻又将他团团包围。
“拿下他!割下他的头!”简昊衍羞恼吼道。
晁枢引却像是后脑长了眼,任凭前后如何包夹,他都一一挡开,他行如游龙,长剑回身挑刺,以横扫千军之势再攻向简昊衍。
简昊衍被人墙护着,惊魂未定,心想他得到的消息皆说晁枢引伤得极重,可眼前所见,根本就和身上无伤一般,那么之前他被埋在土石下……到底是真是假?
三月那场埋伏没能拿下晁枢引的命,他对杜获稍稍起疑,可杜获后来的表现却又无可挑剔,尤其那府里的人都让他给调走了……该不会这是引君入瓮之计?
思忖着,余光瞥见园子边的小径有人正扛着什么走来,待那人走近,他才稍稍安了心。
“晁枢引,你要是再敢动,杜获身上的人会立刻没命。”简昊衍喝道。
晁枢引蓦地停住动作,朝杜获望去。
杜获面色无波与他对视,徐步朝简昊衍而去。
“杜获……”他喃着。
简昊衍见他痛苦难当的神情,心情大好地放声大笑。
然而,就在杜获把扛在肩上的人放下的瞬间,那人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剑抵在简昊衍的喉间。
“听说文人的眼力都不太好,看来似乎是真的。”那人头发盘髻,一身女装,嗓音却是低醇悦耳。
简昊衍错愕之余,直盯着那张脸,道:“……盛珩?”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直呼本殿下名讳。”盛珩毫不客气一脚踹去,剑仍横在他的脖子间,看着将晁枢引团团包围的人,喝道:“还不放下你们手中的剑,非等着本殿下过去收拾尔等?”
面对这突来的情势转变,简昊衍带来的人全都傻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别以为制住我就没事了,我说了,外头我带了不少人马,早就将那府团团包围,只要时间一到不见我出去,他们就会攻进来,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陪我上路!”
简昊衍怒视着杜获。“尤其是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你另择新主,晁枢引就会放过你?你别作梦了!他会永远怀疑你的忠诚,直到将你杀了为止。”
杜获垂敛着眼,瞧也没瞧他一眼。
“简昊衍,你口中说的人,全都落入我的手中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马,一并带来可好?”
垂花拱门外传来洪亮的声响,随着人影愈走愈近,简昊衍总算是瞧清楚他的模样。
“尹贤!”
“你的人也带得太少了,打起来一点都不过瘾。”尹贤一脸嫌弃地道。
简昊衍目光像是淬了毒,眨也不眨地瞪着他,哼笑了声。“就算今日落在你手中又如何?如果你们想知道宁王世子的下落,势必得问我,要是杀了我,你们永远也找不到宁王世子。”
“其实,我不怎么在乎宁王世子如何,我要的只是你的命罢了。”晁枢引冷睇着他,恨不得亲自手刃他。
为了这一天,他布下了连环计,里应外合,才终于将他给逮着,所以他舍不得让他死得太痛快。
当初他是如何将他父亲凌迟至死的,他会加倍奉还!
第十五章 最后的约定(1)
那府前院的一幢院子里,尹挚惶惶不安地来回踱步。
尽管刚刚盛珩假扮她被杜获给带走了,但……杜获真的足以相信吗?
就在两刻钟前,杜获带着她到院子,而盛珩已经在里头,简明扼要地解释他们今晚的计划,乍听之下很像一回事,可杜获当了简昊衍这么久的暗桩,为什么会挑在这当头背叛他,
答应全力相助?如果他真的忠于晁枢引,早就该吐实身分,而不是等到这危急关头。
怎么办……如果她和晁枢引都判断错误,就连盛珩也落在他们手里,她怎么有脸回京见皇上?
她的手心一片汗湿,愈想愈是恐慌,让她再也按捺不住,非得到团圆阁一探究竟。
“郡主。”多静一把拉住她。“郡主,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如果这是个大骗局,此时在团圆阁里恐怕就是一场屠杀!”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没有办法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等着结果。
如果今儿个的事是在晁枢引无伤的状态下,也许她还不致于心慌,问题就出在他有伤,他今日才能坐起!
简昊衍那些人都是疯子,还不逮着这机会将他往死里打?
府里请来的大夫不见了,肯定就是被简昊衍那个疯子带走,因此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才会挑在今晚下手。
多静叹了口气,明知道郡主听不进去,还是苦口婆心地劝着。“郡主,假设杜获说的都是假的,可外头守的卫所兵总假不了吧,那是殿下带来的,前后包围着院子,就连那府外头亦是。”
尹挚张了张口,不禁紧咬着下唇。
她知道多静说得有理,却不足于说服她,因为她真的无法信任杜获。
“阿挚,你不冷静也不成,要真让你闯到团圆阁去,坏了他们好事,扯了他们后腿,后果是你承担得起的吗?”一旁跟着等待的贺氏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别急,结果如何,不是能凭你一己之力改变的,是骗局还是计中计,再稍等一会就知道。”
“娘……”尹挚把脸贴在她肩头上,多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力量。
她心急如焚,忧心不已,一刻都等不下去,她害怕,很害怕再次失去他,可这短短几日之间,他就让她一连尝了两次险些失去他的痛,简直要将她逼疯!
“郡主。”
蓦地,堂屋的门被推开,逆光之中,她瞧见的是完好无缺的晁枢引,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立即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确定他一切安好后,她才紧紧抱住他。“吓死我了,真的快吓死我了!”她又骂又哭,可脸上又带着笑。
晁枢引愧疚地皱起眉,哑声道:“我没……”
“有我在,他当然会没事,阿挚,如果你再不赶紧放开他,我就无法确定他是否会没事了!”
那洪亮如钟的声响教尹挚瞠圆了水阵,看向晁枢引的身后,竟见到一身银盔的祖父。“祖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推开晁枢引,她跑到尹贤面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确定喷溅在银盔上的血到底是不是他的。
晁枢引撇了撇唇,自叹被冷落得很彻底。
“殿下没跟你说咱们的计划?”尹贤见她抛下了晁枢引,敛去了怒容,不舍地抚着她的发。
“没,他只提了今晚的事,他没跟我说祖父会来……他们怎么可以让祖父再穿上盔甲,您的脚伤宿疾年年发作……赶紧入内把盔甲脱下来。”她拉着尹贤进了堂屋,贺氏赶忙上前福身。
“爹,一切都安好吧?”贺氏如往常般从容,神态举措不见一丝慌乱。
“当然,已经逮到简昊衍了,殿下正把他押进卫所大牢,命人重重看守。”尹贤见到久未见面的贺氏,同样拍拍她的头,就算她再嫁,他俩的关系就像父女一样,从未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