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死不了?”就着竹管一吸,温热的羊奶在口中转了一圈,滑落喉间。
有时是参汤,有时是鸡汤,有时是米浆,但最多的是和茶叶一起煮过的羊奶,加点蜜更好喝。
柳笑风拔毒的过程流失的水分太多,于香檀见状心有不忍,便换着花样为他补水,免得他脱水伤身。
谁知从第一次呛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后,他竟然喜欢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觉,时不时地提出各种要求,要人配合,还把自己当成大爷,使唤着脸色越来越狰狞的未婚妻。
“对,我对当寡妇有独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个在外行走且无惧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抛头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恶毒的言语足以将人置于死地,再无翻身之曰。
反之寡妇为生计行商则无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门干活能有口饱饭吃吗?
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说话,有理无理他们说了算,用礼教约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风轻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觉得有个势利的未婚妻也不错,挡掉不少前仆后继的母狼。”
既然恢复健康有望,就没什么耽误不耽误,坚持退婚已没必要,何况还能让于香檀气得跳脚。
闻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赖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的原则呢!泥牛入海了吗?简直是耍着人玩。
“我从没说我是大丈夫,而且我生性孝顺,岂能违逆祖母,这些年她为我费尽心血,我总要顺她一回。”噙着笑的柳笑风一脸如沐春风,眼眉间的戾气化作园子里的蝴蝶,飞到东来飞到西,沾着花粉迎风飞舞。
于香檀都要笑了,气笑,这么无耻的话他都敢说出口,那脸皮得有多厚呀!
“好聚好散,何必困住彼此,你的前方有无数的娇花等你采撷,眼光放远点,快去找你的左娇娘、右美妾,百花园里众美相拥。”
只要别来缠着她,有多远走多远,老死不相见。
“可惜我越看你越中意,其他人全失了顔色,既然我还能多活些时日,咱们凑和凑和吧!定一大师可是说我们是天定良缘。”他本是不信,如今……和尚的话也能入耳。
“唬小孩的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当初算命师说我是白虎照日,克夫,我的凶煞旁人挡不住。”不想死就识相点,老虎食人,先把身旁的人吃掉。
闷笑出声的柳笑风转瞬哈哈大笑,把不遗余力贬低自己的于香檀笑得满脸发紫。“我命硬,正好对你的凶煞。”
“柳笑风,你给点脸行吧!之前你要退婚我不允,你那横眉竖眼的样子多吓人,活似我断了你双足一般,你爬也要爬着和我撇清关系,省得沾了你的光,这会我想开了放过你,天下之大任你行,你反倒没我洒脱,纠结难离!”
就像吞了一只活苍蝇,于香檀此时心情十分复杂,涨红了脸。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的胭脂铺子年年为她赚进不少银两,在皇亲国戚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蝼蚁,一名小商家女哪配得上城主之子,累死十匹快马也追不上呀!
倘若他已“英年早逝”,她起码能在城主府占一席之地,人家总不好明摆着欺负一个寡妇吧!就算是做做样子,博个好名声,十年内她定能安然无恙,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若非他之前苟延残喘拖着不娶,她也不会无奈地找起下家人选……当然也有刺激他的要素在。
且他那个继母可不好对付,还有两个侧夫人,肉就那么大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甚至独占,势单力薄的她如今首当其冲成了靶子。
她最不耐烦的是人情世故,也不愿站在人前当靶子,一旦成为城主府长媳,她要应付的是成群不怀好意的恶狼,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得面对很多人,无法像做寡妇那样躲在后院,以此为由拒见虎视眈眈的人。
“香檀妹妹此言差矣,人要相处才知真性情,这些时日在府上打扰,我才明白自己的眼光多么狭隘,错把璞玉当砾石,差点错过美玉发光的一刻。”柳笑风是反着来,她越讨厌什么他越往上头钻营,把人恶心到不行。
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恶作剧,看到落单的人就想捉弄,他没想过为什么做,只是顺心而行。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他们之间的明枪暗火不知几回了,柳笑风知道怎么逆着毛搓才会令她自乱阵脚,失了冷静。
“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她开门见山的摊牌,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鬼话。
他对她知根知底,她同样对他了若指掌,两人最是熟知彼此,绝对没有半根毛的情深意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将脸上的药泥一抹,洗净泥垢,半身坐正,让哗啦啦的药汤从身体滑过,泡足两个时辰了,准备起身。
“用不着装傻,提出你的条件,我觉得不过分,咱们可以合作。”她退一步,也希望他别逼人太甚。
“我们成亲。”别人诚恳,他也不罗嗦。
低沉的嗓音一出,于香檀的牙根就酸了,很想咬人。“这是你的报复,想让我走投无路?”
这家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婚事不是她定下的,她也是无奈之下的妥协,他有怨念便去找牵头的人,干么跟她一个小老百姓过不去,她可没能力对抗皇权。
于香檀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当寡妇的举止有多气人。
“错。”
“错?”她目有疑色。
“我用的是我的解决之法,也让你不用担心婚嫁之事,对你、我都有利。”他们之间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也快到二八年华了,与他的婚约确实让她失去了议亲的机会。
“说来听听。”头都洗了,不介意脚也湿了。
“你帮我对付顾云烟,夺走她的中馈。”那女人最在意的是权势,他要她一无所有,狠狠地从云端跌入泥里。
她傻眼。“顾云烟?现任的那个城主夫人?”
“还有别人?”他冷讽。
“那位夫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明哲保身,她不想蹚入城主府那滩浑水,若非他退婚意愿太强烈,她先前也不会自荐说要替他对付继母,现在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如果我应允你事成之后不用见人,大可在后院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不必以我妻子的身分应对上门的官家夫人呢?”她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样足不出户,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便把院子门一锁,由管事婆子去打发。
“很令人心动的提议。”她有点心痒了。
身为女子,她没有多少选择,终身不嫁是不可能的事,世道不允,她娘和弟弟也会颜面无光,她得为他们的名声着想。
可是嫁了人也不见得好过,以她的个性是无容人之量的,也见不得夫妻间的不公平对待,不论在哪一个时空,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的男人何其困难,她不相信穿越人的幸福伦理,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占尽一切天时地利。
她要是有女主光环便不会遇到渣到底的渣爹,为了小妾将元配妻子踩在脚底,还让嫡女给庶女让位,于香婕住在后院仅次于主屋的大院子,她却被送到杂草丛生的偏僻小院。
其实重生之后的她还挺喜欢犄角旮旯的边缘地带,鲜有人出没,不会有人进进出出,少了不少杂音,无人闻问她才能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勉强自己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看到原主的弟弟被四岁大的庶弟欺负,还被压在地上痛打,她护小怜幼的个性喷发,一把将胖小子推开,用她学过的短打拳打脚踢讨回公道,并在当下制定长远计划,她要扳倒渣爹,势压小妾,抢回嫡子女的地位,让于府在她掌握之中。
于是她改写了娘仨的将来,母亲拿回当家主母的气势,打理内外,丈夫、小妾不敢猖狂,庶子庶女安分守己,弟弟能文能武,又是读书又是习武,严然已有长子嫡孙的风范,再给他几年必能挑起于府重担,不叫她操心。
于香檀擅于布局,走一步看三步,前一世的遭遇令她更加未雨绸缪,她不习惯靠别人,一切操之在己,因此也养成清冷的性情,除了香露、胭脂水粉外,其他一概不感兴趣,包括男女间的情爱。
太早订亲也是原因之一,这件事让她知晓一己之力仍无法事事控制,要么随波逐流,否则誓死抵抗,两者之间她选择前者,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她想活着见证自己的一生,由一头青丝到白发如霜,也许再有几个孙子绕膝讨糖吃。H“你终究要嫁人,嫁谁不都一样,我迟早也要娶妻生子,接我父亲的城主之位,与其被人随便塞一个女人当枕边人,还不如就相熟的你,我也不用费心防着。”说完之后,他一怔,竟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豁然开朗,她不就是最适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