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年夜挥鞭制裁(1)
大年三十,在兴善寺带发修行的周堂尧一早便已返家。
老夫人以年纪大,不爱荤腥为由,围炉吃团圆饭时也跟着周堂尧茹素。
其他人见了,自然也说为了给老夫人和侯爷积福,要跟着茹素,最后演变成十六道大菜,八素、八荤,荤菜硬是没人敢动。
一场团圆饭吃得面上其乐融融,家宴过后,奴才上来收拾,撤了圆桌,各主子坐在厅堂中,面前都放上茶。
老夫人喝了口茶,露出慈爱的笑,对周堂尧说:“这可是伯延特地寻来的毛尖,味道极好,就等着你今日回来给你尝尝。”
周堂尧闻言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他并非老夫人所出,老夫人是继妻,虽顶了个正妻之位,但毕竟只是续弦,两人之间的关系淡淡。
这些年周堂尧造桥铺路、施衣济寒,最后犹觉不足,竟动了变卖数代累积的家产良田、铺子的念头,这些年陆续卖出,只为兴建寺庙。
老夫人想要阻止,偏偏一道圣旨至昆阳侯府,圣上大赞侯爷心善,御赐积善余庆的匾额,如今高挂堂上,与先皇御赐侯府先祖的忠勇节义匾额互相辉映。
圣上赞许,老夫人再不满也只能吞下去,甚至还得咬着牙支持。
想到那花出去的白花花的银两,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穿着一身素白的周屹天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底下姗姗来迟。
老夫人眉头轻皱了下,她年纪大了,忌惮的事越多,平时就不喜看着晚辈一身素净,像家中有白事一般,更别提如今还是过年过节。
周屹天的目光淡淡扫过,最终站到了二房叔父面前。
周军向的身子微僵了下,而后好脾气的笑笑,让出了位子。
周屹天不客气的在最靠近首位之处坐了下来。
老夫人抿了下唇,看着众人因他到来,全换了位子,原还想端着样子问是否用了膳,话却硬生生的卡在嘴里,这个孽障就是惹人嫌的主。
“怎么来得如此迟?”老夫人心中不快,口气也不善了起来。
在侯府,周屹天向来是个外人,幼学之年在国子监动手打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和恭亲王世子,可谓一战成名。
虽事后皇室以孩子打闹为由不予追究,但老夫人气急,拿了家法伺候,却没碰到周屹天一根寒毛,反而被他给一脚踢倒在地。
周堂尧立刻被从寺庙请回府,以一句闭门思过将人送到了城外的庄子——这一送,周屹天形同被逐出侯府。
众人皆知那庄子是周屹天的短命娘留下的嫁妆,至此之后,周堂尧醉心佛法,以寺为一家,唯一骨血又不在,没了“外人”,老夫人与二房自然过得舒心,只是没料到鲜少踏足侯府的周屹天竟然会在大年夜再入侯府大门,偏偏碍于他是侯爷嫡子,众人还是得要敬着。
周屹天看着下人上茶,神情淡淡,彷佛没听到老夫人的问话。
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坐在一旁的周堂尧,就见他彷佛瞎了眼似的,依然微眯着眼,转着佛珠,不发一言。
老夫人心中暗骂,在她眼中看来,这对父子毫无能耐,偏偏还厚着脸皮占着侯府主人的位置。
“老二媳妇。”老夫人生硬的问道:“你是怎么当家的?怎么让大爷在过年过节穿得一身素雅?”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侯府二房媳妇柳氏知道老夫人想要藉机发作,连忙起身回道:“虽说府里的银钱吃紧……”她暗暗的看了周堂尧一眼,谁知人家老僧入定,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心中暗咒,想要周堂尧良心发现,兴许得等天下红雨才成。
“但媳妇早早便请绣娘做了几套新衣,媳妇也不知大爷为何今日……”话声隐去,倒带了丝委屈和无奈。
柳氏手握昆阳侯府中馈,府里内外近两百张嘴的嚼用都得经过她的手,虽说她打心里看不上周屹天这个娘亲早亡,有爹等于没爹的小子,但耐不住人家虽不是世子,却还是顶着侯爷摘子的名头,为了二房的好名声,她可不会蠢到在明面上短缺他什么。
老夫人闻言果断的沉下了脸,“怎么?屹天是瞧不上你婶母给你备的新衣不成?”
周屹天这才正眼看老夫人,冷淡回道:“确实瞧不上。婶母有那份心思每季多做几件衣裳,倒不如省下来给侯爷做善事,毕竟圣上节俭治国,纵是喜庆大节也不喜张扬,二房还是多做点善事,给自个儿积点阴德。”
柳氏身子微僵,心中暗骂,这个孽障!也不想想侯府上下要不是有她打点,如今可不知要败破成什么模样,竟然还拿当今圣上来压她,让她二房积阴德……真是欺人太甚!
她险些发作,但她最看重的长子先一步开口,“大哥说得在理,娘亲以后留心便是。”
柳氏闻言立刻挤出一点笑,对周屹天说道:“婶母以后会留意。”
周屹天的反应只是轻哼了声。
柳氏再难挂上笑容,抿起唇,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眉头一皱,原想寻个由头将周屹天训斥一顿,却没想到反被周屹天给堵住了嘴,提到当今圣上……她挥了挥手,“算了,老二媳妇,坐下吧。”
柳氏称是坐下。
“大哥,难得见你回府,可用膳了?我让下人传膳。”周伯延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侯府二房长子周伯延,能文能武,广结京城才俊,进退有度,订亲礼部尚书嫡长女。
这门亲事二房确实高攀,但众人皆知,事情未必如此。
昆阳侯府世子之位空悬多年,明明周屹天才是周堂尧的嫡子,但周堂尧却迟迟未请旨。
京城隐隐有传闻,周堂尧担忧周屹天行事冲动狂妄,败坏侯府名声,想传贤不传子。
这些年见周伯延与周堂尧亲近,在众人心中俨然已是将来的昆阳侯,未来的昆阳侯与尚书嫡女自然是天作之合。
这门亲事早早定下,来年秋天便会成亲,众人是存心也是故意,无视与周伯延同年的周屹天其实还未有婚配一事。
“免了!”周屹天解开身上的白狐裘,手臂轻松一转,原本缠在手臂上的九节鞭稳稳握在掌中。
这条九节鞭重达十二斤,但在周屹天手中却轻如薄纸。
看到灯光下散发着冷光的九节鞭,众人神情倶变,就连周堂尧转动佛珠的手都顿住。
“大胆!”先回过神来的老夫人斥道。
这条九节鞭是当年侯府祖上开国有功,先皇御赐,平时挂于侯府祠堂上,上次动用还是周屹天十岁那年与皇子打群架,可是最终也没有动到周屹天分毫。
“确实大胆。”周屹天冷冷的勾了下唇角,眼底闪过寒光,“昆阳侯府三爷出入赌坊,闲言闲语早在京城流传,侯府颜面荡然无存。”
赌坊?老夫人虽深居内宅,但也不是双耳不闻窗外事,她自然知道二房次子周仲醖流连赌坊,她问过几次,都被柳氏以小孩子玩乐为由打发,如今周屹天咬出此事,可见事实并非如柳氏所言简单。
她眸光锐利的扫向柳氏和明显带着心虚的周仲醖。
柳氏心中隐隐不安,畏惧的看着周屹天手中的九节鞭,“瞧大爷说的,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爱玩罢了。”
论起看重,柳氏心中最在意的自然是长子周伯延,自小懂事聪慧,样样不需操心,而么儿却是个不省心的主。
“好个年纪尚幼,想当初老夫人请出九节鞭,我也不过十岁,那时我倒是够年长了。”
一句话令众人神情皆变,老夫人这下再不知道周屹天回府是要来生事就白活了,“过年过节的,你是想要寻谁不痛快?”
周屹天猛然站起身,手一甩,鞭子直落在周伯延与周仲醖中间的桌子上,案桌应声而断,纵使周伯延极力克制,却也被骇得起身退了几步。
周仲醖则是吓得嚎叫一声,跑到了柳氏身后。
“孽障!”老夫人怒得站起身,“侯爷,你也该开口说句话。”
被点了名的周堂尧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周屹天冷漠的回视,他们父子之间有血缘牵绊,但实际相处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这冰冷的目光令周堂尧的心微微抽痛,周屹天相貌极好,幼时更像他死去的夫人几分,每每相见总令他心中难受,最终他才选择避而不见。
由始至终他都是个懦夫,但不代表能任由人左右。
“你意欲为何?”周堂尧问道。
“忠孝节义。”周屹天嘲弄的看着他们头顶上的几个大字,“败坏侯府名声,当罚则罚。”
“二房的事何时轮到你插手?”柳氏护子,忍不住脱口而出。
周屹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周堂尧。当年他犯事,可等同被逐出了侯府。
“三弟确实有错。”周伯延很快的恢复平静,对自己的手足斥道:“还不过来请罪。”
周仲醖自小便认为侯府属于二房,不论是久久才回府的周堂尧或是鲜少出面的周屹天,他都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