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他又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他生硬的喊道:“赵小丫,你过来。周岳问我是怎么伤的,你说。”
周岳眨了下眼,他不记得自个儿有问过,但是主子开口,没有也得有,“是啊!我家爷是怎么伤的?”
赵小丫原想走了,可是周屹天开口,她只好又进屋里,不自在的垂眸,低声说道:“就是……在山上意外遇上……头野猪,公子为了救我,分心跌倒,把腿给摔断了。”
周岳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我家爷是你的救命恩人。”
赵小丫惆怅,但最终点头。
周屹天装模作样的开口,“虽然我救了她,但是她也算仁义,路把我从深山里扶了出来,说到底,我也得谢她句。”
“爷说的是。”周岳立刻应和,霎时意会了周屹天的言下之意,“多谢小丫姑娘,如此说来小丫姑娘出手帮了爷,我这个奴才也没这么大脸面,所以以后姑娘别叫我岳哥,称我周岳就成了。”
她虽觉得牵强,但怎么叫对她而言都没差异,所以也没纠结,点点头、只是——“我不叫你岳哥,但你也别叫我小丫姑娘,叫我小丫便成了。”
周岳正要点头,忽觉背后凉,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还是叫姑娘吧,这样自在”。
赵小丫不解,但因为顾乔成进门而没有再多言。
“老头子,我饿了!”周屹天嚷道:“快点坐下。”
顾乔成原想训毛毛躁躁的周屹天几句,但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他也觉得饿。
难得平日也能吃到可以入口的东西,明明是同样的粮食,但是经过赵小丫之手,味道就是不同。
“吃吧。”顾乔成坐下来,拿起筷子招呼了声。
赵小丫许久未见荤腥,早上起来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便没有进食,如今是饥肠辘辘,但她看着外头天色不早,不得不出声告辞,“爷爷,你们慢慢用,我先去忙了。”
赵小丫没等顾乔成留人,快步走了出去。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日子虽然过得都不错,但是她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用饭。
顾乔成看着她的背影摇头。
周屹天进食的动作顿,抬起头就看到赵小丫匆匆离去的身影,一阵心塞,“蠢货,放着好吃的不吃,活该瘦成把骨头。”
顾乔成没好气的看着周屹天,“人家是老实,村子里有些人家日子不好过,她知道分寸。”
“她又不是眼瞎。”周屹天呛了回去,“这里跟那些人家可以比吗?咱们食柜里的粮食足够她吃到撑。你说说,她怎么就是没脑子,她应该趁咱们不注意偷拿粮食走,至少还能吃顿饱饭。”
“胡言乱语。”顾乔成气得摇头,“别把人家教得跟你一样心坏。”
“心坏又如何?”周屹天自小便悟出了套道理,“至少不会人善被人欺。”
“你这性子,我还真怕你日后变得六亲不认,阴狠毒辣。”
周屹天的反应只是哼了一声。
“这世上确实人善被人欺,但你也记住句——”顾乔成专注的看他,“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周屹天拿起馒头夹入腊肉,用力的咬了一口。
大道理谁都懂,只是良善带来的未必是好的果报,所以他只想怎么自在怎么来。
“周岳。”周屹天叫周岳坐下来吃饭,出门在外,主仆没这么多讲究,“下次遇上,记得给赵小丫些银两。”
“小丫不会收你的银子,这世上并非万事都能用银两解决。”顾乔成静静的吃完了馒头,这才意有所指的对周屹天说:“钱债易解,情债难还。”
周屹天对上顾乔成的目光,挑了下眉,“情债?怎么?那丫头还跟你有情不成?以你这年纪还想娶她当续弦,未免太不要脸了。”
“你——”顾乔成差点吐出口老血,这个外孙果然不着调,“我便挑明告诉你,小丫心肠好。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了太多肮脏的东西,当年你娘走了,我身有暗伤,只觉生无可恋,离开京城只知不停的向前走,走越远越好,或许死在路上也是解脱。
“但我在山里遇上了小丫,她将自己的窝窝头分了我半,还好心的把装水的竹筒让给我,睁着双笑眼硬是要我吃下肚,莫名的令我觉得这世上或许没这么糟。个四、五岁的孩子让我决定留在这里,而不是走得更远,这才让你爹很快的找到了我。”
周屹天抿紧了唇,没料到老头子跟赵小丫有此渊源,无怪乎她的手上会戴着兽牙手串。
他难以想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会出现在深山之中,眼睛闪过锐利的光亮,她的爹娘是死人不成?
“总归一句,小丫是个良善之人,偏偏性子软弱,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有一丝转变,所以你别招惹她,她已经够苦了。”
周屹天阴郁的看他眼,最后不置可否,又拿起个馒头没心没肺的吃着。
没得到准话,顾乔成心中不快,很快的吃完,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出去。
“年纪这么大,脾气还这么差。”
周岳在旁闷不吭声,他心中觉得这爷孙俩是半斤八雨,不过他很识趣的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吃馒头,入口的美味令他想要流泪,赵小丫的手艺确实是好。
第六章 专属的称呼(1)
周屹天半卧在院里的竹架下,手里拿着书册,微风袭来,有些困意,他将册子往脸上盖,闭上了眼。
赵小丫掐着时辰赶着从山里跑了下来,张脸红扑扑的。
周岳看到她微惊了下,看了下周屹天,轻声的走过来,“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弄饭。”赵小丫喘着气,看了下周屹天的方向。
周岳被赵小丫的用心感动,还没来及说话,她已经进了灶房。
他忍不住叹道:“虽然长得不怎样,但却是个好姑娘。”
话才说完,站在大太阳底下的周岳莫名觉得有阵阴寒,转身就对上了周屹天锐利的双眸,他的心惊,“爷怎么醒了?”
方才赵小丫靠近竹楼周屹天便醒了,他双手撑,坐了起来。
顾乔成在旁的小山坡上开了块旱田种些简单的作物,吃完饭就去了田里,如今还没回来。
周岳静静的站在一旁,看出周屹天明显心不在焉,便问:“爷心里有事?”
“我想吃镇上汉来饭馆的荷叶鸭,昨儿个尝着味道不错。”
周岳立刻机灵的说:“小的立刻去给爷买。”
周屹天点了点头,“去吧,我记得四红汤也不错。”
四红汤?周岳怀疑自己听错了,四红指的是红枣、红豆、红糖、红皮花生,是女子喝来补血养颜的,他家的爷要吃四红汤……
他想起了赵小丫,“爷是要买给小丫姑娘?”
“你说呢?”周屹天淡淡的反问。
周岳连忙回道:“小的立刻去,只是爷……小的有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周屹天再次躺回竹椅上,“问。”
“爷,你真救了那丫头?”
周屹天瞄了周岳眼,“怎么?你不信?”
周岳有些为难的看着周屹天,乍听之下他没怀疑,但细想后就知不可能,“爷,你天生力气大,跟老爷子个样,所以别说野猪了,就算是猛虎只怕你也不会看在眼里,这次却因野猪而受伤……小的确实难以相信。”
什么野猪之类的不过是为了保全面子的藉口,但在自己的小厮面前,周屹天倒是没那么多顾忌,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岳。
周岳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其实是她救了我。”
周岳的双眼瞠大。
周屹天傲然的看着周岳,“她救了我,是爷的教命恩人,所以别这么大的派头,‘岳哥’。”
听到周屹天最后怪声怪调的称谓,周岳不自在的抖了下,脸的惶恐,“小的明白,赵姑娘救了爷,是爷的恩人,也是小的的大恩人。”
周屹天闻言面露满意。
“小的立刻去给赵姑娘买四红汤,顺便买些姑娘喜欢的饰物与几尺布料。赵姑娘那身衣
裳打了那么多补丁,瞧着寒酸,让人不舍。”
赵小丫身上那身破烂的灰色衣裙,虽说洗得挺干净的,但布料极差,又满是补丁,头上也只有根木钗盘发,确实该好好的打理番,只是……周屹天不悦的看着周岳,怎么会是这小子比他先想到这点呢?
周屹天的眼神令周岳不自在的退了步,要不是爷腿上有伤,他怀疑爷早就跃而上给他拳了。
“爷觉得不妥?”他小心翼翼的问。
“自然不妥。”周屹天的口气不好,虽说周岳买来送给赵小丫,也算是他的脸面,但他总觉得自个儿去挑有诚意些,然而现在他就是半个废人,别想进城。
他义正词严的轻斥,“你说说你这脑子怎么了?没听到今早老头子说的,就她家那情况,你给她送布料又送首饰,最后不单用不到她头上,还会害死她。”
周岳面露了然,“爷果然聪颖,小的倒是没想到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