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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终想不出他到底是从何得罪了这位陌生恩人,斐然在犹豫许久后,最终还是胆战心惊地选择了重蹈覆辙,紧张万分地自嘴边蹦出一个字。

  “谢……”不会又一脚把他踹下去吧?

  尚善声音里的寒意像是掺进了冰渣子。

  “不必谢我,我会让你后悔活过来的。”呵呵,他们来日方长。

  听着她威胁的语调,斐然霎时觉得围绕在周身的寒意似乎又更凝重了几分,令原本就因浸了溪水而冷得发抖的他更是抖得有若风中秋叶。只是正当他全心全意提防着她又有些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或是突发的狠招时,她却是转身就走,留下孤零零又湿淋淋的他躺在原地。

  他究竟是招谁惹谁了?还是不小心得罪过哪一路神仙?斐然幽怨地抚着被她踹过的胸口,摇摇晃晃地自地上坐起,目送着她那抹快要消失在白色雾气中的身影,然后认命地站起身子跟上她。

  跟着她一路走回溪水的上游处,在溪边不远处有座由茅草所搭的简陋小屋,而方才那位丢下他的恩人,此刻正坐在小屋前收拾着一些用来调味的香料。

  他小心地走上前,却又不敢再靠她太近。

  “姑娘,咱们……可曾有过什么过节,或是在下可曾得罪过你?”他自认他的记性不错,很确定在今日之前,他并未见过这位道姑似的小姑娘。

  她柳眉轻挑,“何以见得?”

  “又或者,咱们是否有过深仇大恨?”若非如此,普通人会似她那般心狠手辣?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你挺自觉的。”尚善不阴不晴地瞥他一眼,嘴边漾出一抹他看了就头皮发麻的诡谲笑意。

  都险些被她溺死一回,这种情况下他再没半点自觉他就是个蠢人了……硬着头皮迎上她那仇恨多得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目光,斐然提高警觉地默默再往旁挪了挪位置,以拉开彼此间的危险距离。

  尚善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她瞧了瞧就快暗下来的天色,接着起身走至前头不远处的小树林,挑了棵已枯死多年的老树,掏出一张符拍在身上,弯下身子两手扶在树身上一使劲,硬生生地将整棵树给“拔”了起来,再慢条斯理地拖着枯树走回来。

  斐然瞠目结舌地看她也不用斧头也不使柴刀,一拳砸坏了树身后,单单就只用双手,开始把已碎裂的枯木给掰成一根根大小合适的柴火。

  她是力大如牛还是天生神力?哪有人像她这样处理柴火的?虽说十分省时省事,但这让人看了觉得很惊悚好吗?还有,她方才往身上拍的那张符纸是什么?

  沉醉在震惊中的斐然顿愣了许久,好半天这才脑袋晕呼呼地回过神,百思不得其解之余,也令他拢紧了一双好看的剑眉。

  来到这谷底后,他内力尽失武功全无,可她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他注视的目光过于热烈,尚善在掰好柴火并取出火摺子生起一蓬暖和了他身子的火堆后,状似不经意地问。

  “想知道为何你内力全无,而我却安然无恙?”

  斐然正了正神色,“是,还请姑娘告知。”

  “不告诉你,你继续憋着吧。”岂料她却存心想呕他,还不怀好意地哼了哼。

  饶是斐然素来再怎么好脾气,此刻也被她的态度给惹得有点毛了,他登时敛去了面上敷衍的笑意,冷清的目光直瞪向她,然而她的回应却是挑了挑柳眉,趁着他浑身还很虚弱之际,出手如闪电地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鼓作气地拖着他再次来到溪边,作势就要把他扔下去。

  “你——”没有反抗能力的斐然震惊地瞪大眼,两手连忙抱住她为恶的小手不让她逞凶,怎么也不相信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

  “想死就说一声,我很乐意帮忙的。”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没学过是不?今日她教也教会他这几个字怎么写!

  斐然脑子不笨,也见过不少世面,因此当下他识相地闭上嘴不说话,也不再冒冒然地招惹她,只管把藏于眼底的怒意压下去,配合地换上了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低姿态。

  虽然乖得不像只猫,但勉勉强强也算意思到了……尚善一把松开手,懒得去理会他此刻的低眉顺眼是真是假,迳自把他扔在原地就不理他了,而斐然在她又一声不吭走至另一边的树丛时,则是被谷底吹来的寒风给冻得一个激灵,这才想到自己还穿着一身会滴水的湿衣。

  当他拖着老牛般的脚步回到火堆边烘烤冻得都快没知觉的身子时,尚善早已取了钓竿来到溪边,她先是拍了一张符在身上,再将手中的钓竿往溪里一甩,接着,坐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她的斐然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神乎其技的钓鱼法?

  只要她将手中钓竿的钩垂至水中,不过眨眼的瞬间便有肥硕的鱼儿上钩,而她就这样,一钩一甩,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便接连被甩上岸来,不过一会儿工夫,她便收获满满满,身后的草地上堆了一大群扑腾四跳的鱼儿。

  挽起衣袖动手宰鱼,再将鱼儿们洗净装到木桶内,尚善的动作显得熟练无比,当发呆的斐然终于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火堆前插起一根根处理好并串起的肥鱼开始烤鱼了。

  火堆前二十来只肥美的溪鱼,在尚善熟练的翻烤之下,逐渐泛出诱人的焦香,斐然深深吸嗅了一阵,神魂差点被拐走一半不说,他腹里的饿虫也被四溢的香气给诱得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脸色有些难看地按着饥鸣不已的腹部,又饿又冷地抿着唇,看着那位小道姑也不顾鱼还烫口,已是毫无形象地一只接一只地开吃,完全没想到要招呼他这位陪客一声,让他也有机会沾沾光。

  极度惑人的香味无处不在,斐然实在是被饿得有点受不了,见她吃着香喷喷的烤鱼,一口咬下时,她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幸福满足地眯着眼,彷佛就像是在品尝天底下最无与伦比的美味般,随着她的咀嚼与吞咽,斐然恍然以为自己也跟着她一道细细品味起那焦香细嫩的鱼肉……

  又冷又饿的斐然抖颤着身子,不语地坐在地上抱紧膝盖,聆听着他腹内阵阵震天价响的饥鸣,那壮烈的腹鸣声,相信只要不是聋子的也都该清楚听见了,可偏偏对面的救命恩人就是无动于衷,甚至是愈吃愈津津有味,彷佛他那肚饿声就是人间最极上的佐料般,令她不但愈吃愈过瘾,也益发吃得更加快速。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这位黑心的救命恩人,是在变个法子存心折磨他?

  无奈饥寒交迫下,斐然此时也顾不得他的颜面和那什么贵公子的身分了,光看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他发现他要再这么沉默矜持下去,而她又一直保持如同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吃下去,火堆前仅剩的两只烤鱼也快要被她塞下肚了。

  “姑娘……”他终于不得不拉下面子对她轻唤。

  尚善头连抬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啃着香喷喷的鱼肉,并把剩下的两只烤鱼又拿至手中。

  斐然心急地道:“姑娘,能不能——”

  “不能。”

  “在下饿了……”

  “早该有人替天行道好好饿你一回了。”她非但不打算分他一杯羹,反倒还幸灾乐祸地反唇相稽。

  他犹不死心,“姑娘……”

  “你的。”尚善被他烦得好食慾都快跑光了,索性转身在她的行李中找了找,随手扔了个东西给他。

  斐然眼明手快地接住,然而在火光下一瞧清楚所接为何物后,他大失所望地瞪着手中干巴巴又瘦瘪瘪的萝卜干。

  她就给他吃这玩意儿?

  不情不愿地咬着手中又老又硬又咸的萝卜干,斐然恨恨地瞪着对面吃得好不欢快的某人,在他正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把她手中最后一条烤鱼给抢劫过来时,忽然间她的身形一晃,空气中荡漾起一股类似波纹般的波动,接着她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娃。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身着一身小道袍正大啖烤鱼的小女娃,那吃相、那模样,与方才那个救命恩人简直有说不出的相似,可就在一个晃眼间,出现得突兀的小女娃又不见了,而那个心情阴晴不定,还对他带有浓浓恨意的救命恩人,则取代了那如同幻象的女娃,又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抬手揉揉眼,对于眼前的异象毫无半点头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方才他不是眼花,也不是饿昏头了,他绝没有看错。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

  吃完最后一尾烤鱼后,尚善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站起身拍了拍吃得鼓胀胀的小肚子,然后侧首看着将萝卜干啃了一半,此刻却看着她在发呆的斐然。

  “方才你问我,咱们可有过节?”既然都已吃饱喝足了,那么,也该开始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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