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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真是命大。”尚善无比佩服地又再戳戳他,“你是第一个得罪我师父后还会喘气的耶。”

  “……”危险程度这么高,她事先怎不提醒一下?

  “你还行不行?”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想爬起来,却一副摇摇欲坠样的他。

  “不打紧,我皮粗肉厚,早就习惯了……”今日他终于知道,她动不动就诉诸拳头的坏毛病,究竟是从何习来的了,这完全是师门一脉相承的恶果啊。

  在尚善的帮助下,痛得直挤眉皱脸的斐然艰难坐起身,想到自个儿近来的境遇,他就有些哭笑不得。

  刚逃离了谷底的虎口,小母老虎甩着尾巴说要抛弃他,他就眼巴巴地缠回她的身边求她别抛弃,没想到一个转眼,他就又掉进了恶龙窝……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运道?

  还有,虽说他不怎么明白道家与武道这两者之间能力的区别,只是武者能分阶分级,他却没听过道士们的能力有何区别。

  就方才来看,即使身为相级初阶的他已拚尽全力,却依然落得了个凄凄惨惨的下场,而那个只是勾勾手指就游刃有余的清罡,则看得出来根本就没同他认真……倘若以武力来计算,那么那位师父大人的实力,肯定是远在相级中阶之上。

  啧,他家粉嫩又可爱的小魂役,怎么背后会杵着一只不喷火也能一爪子拍死他的恶龙师父?老天不是在玩他吧?

  尚善伸手推推看似在发呆的他。

  “斐然?”该不会是被揍傻了吧?

  他微微苦笑,“没事,先找个地方帮我疗伤吧。”

  第4章(1)

  打从那日被尚善拖着去待客的客房后,斐然就一直待在客房里养伤,接着昏天黑地的睡了两日后,他才勉强找回了点力气。

  可他却很少见到尚善。

  早已习惯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块儿的斐然,大感不习惯之余,更偷偷在心底埋怨起那个老是指使着尚善到处忙碌奔波的清罡。

  今儿一早,在尚善喂了他这伤残病号一碗白蔘粥后,就又跑得不见人影了,感觉伤势好了大半的他,本想下床走动走动,顺道看看尚善一天到晚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可这时,一名几乎可说是从头白到脚的老道士,却像道清烟似地出现在他的房里。

  “你就是善儿的魂主?”清远真人一把将似刚撞鬼了的斐然给压回了床榻上,并笑意盈然地合起他差点吓掉的下巴。

  被吓个正着的斐然抚着犹乱乱跳的心房,定眼瞧着这个白发白须白眉还一身白衣的老道士。

  “您是……”怎么她家师字辈的人个个都很爱来神出鬼没这一招?就没有个正常点的吗?

  “善儿的师公清远真人。”清远自动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老道我闲着没事想同你聊聊,小伙子赏个面吧?”

  “呃……不知道长您想聊些什么?”

  清远一开口就开门见山,“老道我也不问你这些年怎都不来找善儿,今儿个我只是想来问问,对于善儿,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他是真不知该有什么打算。

  一开始他是不想承认有许过愿这回事的,事实上,他也一直把遗忘了尚善存在的这回事给埋藏在心底,既不去挖掘也不愿去想起。

  但在接触了尚善之后,他知道犯下了什么罪过,又如何亏欠于她。一想到她所有的苦难都是由他亲手所给予的,他便不容许自己再逃避,总想着要在日后尽可能的去弥补她。

  只是该怎么弥补才好?又该怎么安排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曾经因为他的凉薄所对她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去为她一一抚平?

  静静看着斐然纠结的眉心,与写满了烦恼的眼眸,清远耐心地坐在椅上等了又等,直到斐然醒过神时,才淡淡地问。

  “你可知道,她为何会成为魂役?”

  “不知。”

  “是因为恐惧。”清远拈了拈长长的美须,“简单的说,就是她怕,她被吓得魂飞魄散,所以才投不了胎。”

  “怕?”斐然原本还以为所有的魂役都是心有仇怨或死不瞑目的,没想到她却非如此。

  “她上辈子出身娇贵,打小又都养在深闺里,哪见过什么世面和血腥?她一个小娃儿,会害怕也是自然的。”即使过了十二年,清远至今还一直记得,当年那个穿着一身绸缎的女娃,面上时常出现的那一副惊悸模样。

  “那您可知她为何会忽大忽小的变来变去?”既然她的出现与众不同,那么她会变身的问题,也一定有着特殊的缘故。

  “是因为魂印的关系。”清远好脾气地对他细细解释,“魂魄的印象停留在死前最无法遗忘的那一刻,就叫魂印。”

  斐然想不通地皱着眉,“这与她的变身有什么关联?”

  清远状似不经意地瞥他一眼,“当然有,谁让她有个不负责任的魂主?许愿时不但不真心还敷衍,害得她魂魄不稳定,所以死前的魂印才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斐然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得出他话里夹枪带棒的埋怨了,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恐惧,才会让她怎么也不能忘却?

  他迟疑地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被她的亲人掐死的。”

  怎么会……

  耳际彷佛被一阵刺耳的啸音穿过似的,斐然怔怔地瞠大双眼,当下什么都再听不见。

  以往还在谷底时,每每看着夜里总是蜷缩成一团睡在干草堆里的尚善,他都忍不住偷偷伸出指,轻抚过她夜夜总纠结在一块儿的眉心。

  他从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又是否在梦里徘徊在过去的回忆里,只是,她好像一直都睡得很痛苦,有时她会将声音含在嘴巴里呜咽的低吟着,有时,她会突然挣扎扭动着四肢,就像是想要逃开种种对她的伤害。可他看不懂,也不知她发生过何事,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两手紧抓着自个儿的颈间,不时发出尖锐骇人的喘气声,而后哑着嗓子,流着眼泪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不知道她是那样死的。

  在得知她重生成为魂役,日子是过得有多么艰难后,他从来都不认为,他有那资格和权利去过问她。

  斐然不知清远是在何时悄悄离开的,他呆怔地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夕日将群山间缭绕的云雾染织成一袭霞裳,红艳艳的山峦像是醉了,格外的绮丽勾引人的目光。在他看来,这份美丽,就像是尚善她得知有得吃肉时,笑得格外没心没肺时的模样。

  他情愿她能永远都那般开怀地笑着……

  在金乌滑过群山的背脊,陷入在天际的那一端后,斐然走出客房,按着记忆中的印象,在找过几座堂院和大殿后,终于在星子都漫步在黑夜的布幔上时,在离极悟堂不远处的工务院里找着了尚善。

  无声站在门外看着在十来座灯下补衣的她,斐然本要踏进去的步子,久久也没法离地半分。

  一室明亮的烛火下,到了晚上却还是没变回大人样的小女娃,正拿着一件与她身上所着十分相似的道服在缝缝补补,而在她身后,则还有一堆宛如小山的衣裳正待她去缝补。

  这般看着看着,斐然不知怎地,喉际与鼻尖忽然有些酸涩,在反覆深呼吸了许久后,他二话不说地走进房里坐至她的身旁,取来搁在她脚边的针线,再随手自衣堆里拉来一件道服,然后他开始学着她,一针一针地缝补起衣裳。

  对于他的莫名加入,尚善不可否认她很是意外,但堆积如山的工作正催促着忙不完的她,所以她也没有多想,转过头就继续着手中的大业。

  但尚善到底是打小就做这事做到大的,她的针线功夫自是俐落非常,斐然却不是,身为初学者,最多他也只会依样画葫芦,然后就这么画呀画的,他很快就被银针给扎得一手的血。

  尚善拿过被他鲜血染红了一块的衣裳,没好气地推着他的肩膀。

  “不会就别碍事,一边去。”就算他想分担她的工作,那也得看他是不是那块料。

  斐然不死心的抢回来,“我帮你。”

  “帮我染布料?”

  “……”

  手中的衣裳再次被她夺走,斐然缩着伤痕累累的手指头,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我……没做过这等事。”许是近来被过多的挫折弄得他有些丧失自信,他总觉得,在她面前,他就是个没用的魂主。

  这不是废话吗?尚善也没多打击他什么,同样因身为过来人的她,自小就生长在富贵的环境里,食衣住行皆有人代劳,她以前又哪曾做过这种事?不会也是自然的。

  “行了,我肯定你的心意,但不指望你的努力,你别愈帮愈忙。”看着那件被染红一块的衣裳,她有些烦恼明日她该怎么去跟她的六十七号师祖交代。

  斐然也知他造成了她的困扰,“我……”

  “你的身子还没大好,若是饿了就去厨房,我给你留了粥。若是不饿,那就回房去睡觉。”她没空同他发脾气生火,只是摆摆手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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