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则排排坐了一大群人,正中央坐的就是俊美无俦的宝亲王季祖崴,他倾身向前、手微托着下巴,表情带着饶富兴味的趣味,彷佛眼前上演的是一出精彩的戏曲儿。
但其他人的表情则显得惊恐不安,不时的东张西望,就怕那看不见的鬼魂会从某个地方冒了出来,有的还忍不住发抖。
这些人来头都不小,有二品官员张永谦夫妇及一对儿女张柏甫、张欣香;一品官员林于乔,神主牌的主儿就是他的独生子林玄翰,另外,还有两方的家人好友、官场上的同僚,以及与季老王爷有往来的多名皇亲国戚。
有着花容月貌的张欣香坐在父母之间,一双含泪的瞳眸看着一身道士服的慕容梨,双手放在膝上揪着丝帕,隐隐颤抖。
时间流转,终于来到作法的后半段,慕容梨以桌上的蜡烛将手上符咒烧了,再举杯喝了一大口酒,噗的吐出一道酒箭,嘴巴念念有词,清秀脸上的神情却愈来愈惊恐,「好、好,林大少爷,我马上说,你别动怒。」
季祖崴挑起一道浓眉,看着快步走到他面前的慕容梨,就见她摇摇头,一脸凝重的道:「林大少爷说了,王爷若不快快完成与欣香姑娘的婚事,他就要将她带走。」
众人倒抽冷气之声陡起,张永谦夫妇更是以哀求的眼神看向季祖崴,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林玄翰会让张欣香死!
然而,季祖崴彷佛没有看到这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反而抚着下颚,邪肆一笑,「林大少爷在哪里?」
慕容梨颤抖着手指着他身旁,「就在王爷身边,此刻还铁青着脸,因为王爷的表情太—呃—不在意了。」
「梨仙姑想说的是本王太轻浮?太轻佻?还是太轻蔑?」
慕容梨瞪着这张轻佻但俊美非凡的笑脸,竟接不上话来。
张永谦夫妇的眼中顿现怒火,「王爷,人命关天啊!」
张欣香的泪水更是滴滴答答的落,哭得好不伤心,她起身行礼,「王爷,欣香不得不放下女子矜持,恳求您娶欣香吧,要欣香当妾也可以,欣香不在乎……但……求王爷可怜欣香的爹娘、哥哥,他们是欣香挚爱的家人,欣香真的舍不得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呜呜呜……」
她梨花带泪,看来楚楚可怜,在座有一半以上的女眷都一掬同情泪,苛责的目光也全移到吊儿郎当的季祖崴身上。
「张家大小姐娴雅婉约、琴棋书画皆精,莫说京城,其他地方想娶她的王公贵族也该如过江之鲫,」季祖崴挑了挑眉,看向脸上冒火的张永谦,「大人那无缘的半子又何必指定本王娶令嫒?人都死了,还管凡间的事」
张永谦尽管一肚子气,但官阶不及季祖崴,又有求于他,仍得恭恭敬敬的起身拱手回答,「或许在他眼中,王爷虽然风流,但文武双全,是能代替他给欣香幸福的唯一人选。」
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如捣蒜,季祖崴女人缘好,因身世、相貌、还有本身卓尔不凡的才华,皆是上天厚待,原本就非一女能独占,近几年登门攀亲的不知凡几,着实风流有理。
季祖崴伸手示意他坐下,对他的赞美只是勾起嘴角一笑,「说到底,林大人的公子二选一,不是当个鬼月老,就当个索命鬼,是不?」
被点名的林于乔也只能苦笑,抚须摇头,「王爷合该知道,身为父亲的我已多回请梨仙姑与不孝子沟通,但他坚持只有王爷可以娶张家大小姐,我也无可奈何。」
「王爷红粉知己满天下,相信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我的女儿欣香并非无盐女,娶她并不委屈啊。」徐千凤握着女儿的手,忍不住激动的开口。
「被逼婚叫不委屈」季祖崴的口气满含讥诮,眼神突然变得严峻,本想出言劝说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闭上嘴。
这件轰动京城的鬼魂逼婚事件已纠缠了三个月之久,自小与张欣香指腹为婚的林玄翰在官道遇土匪抢劫,财物被洗劫不说,还遭刺重伤命危。
林家原本急着迎娶张欣香冲喜,没想到,就在成亲前一天林玄翰不治离世,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半个月后,张欣香就传出被林玄翰的鬼魂缠身,还因此卧病,几名大夫、甚至御医看诊也无计可施,迫得张永谦不得不找来在京城小有名气的梨仙姑,看看爱女是否中邪。
慕容梨虽然年方十五,但七岁时就与当时年已三十的艺一道长捉妖驱鬼,几年下来,累积小小名气,找她与离世亲友对话的客人不少,但信者恒信,不信者也不少,认为她只是个披着道服的诈财骗子。
其实,张永谦最初想找的是艺一道长,但两年前,他云游四海行踪不明,这才退而求其次的找她上阵,当然,一开始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慕容梨一进到张欣香的闺房,就直指床榻边喊,「天啊,林府大少爷的鬼魂就坐在那里。」
张永谦在半信半疑下,再要她请问林玄翰有何未竟心愿,慕容梨喃喃了一阵随即答道:「林府大少爷要求宝亲王迎娶欣香小姐为妻,否则,他将化为厉鬼日日纠缠……」
但这事在张永谦上宝亲王府请求婚事,并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后,被季祖崴以「荒谬」为由拒绝了。
不久,这事就被传了开来,添油加醋、妄自揣测、胡说八道的流言更多,指张家巴不上家财万贯的林家后,就动脑筋动到宝亲王身上,才会有鬼魂缠身之说。
更有人嘲讽若真如此,林玄翰的魂该缠宝亲王才是,为何要缠张欣香?
有人碎嘴回答,因为宝亲王爱美人是天下人皆知,会因此理所当然的要了张欣香嘛……
众说纷纭,京城老百姓茶余饭后聊得口沫横飞、欲罢不能,此事也惊动了朝廷,皇上、七皇子都与季祖崴私下见面,意欲介入,但季祖崴请他们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绝对会妥善处理。
经过一个月积极的明查暗访,他已查出是谁在搞鬼,既然敢算计他、害死林玄翰,他不将事情闹得更大点怎么对得起「她」!
思绪翻转间,他那双黑眸透着无情的冷芒,厅内静悄悄的,所有人也被这气氛压制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蓦地,季祖崴突然笑了,众人也不约而同的缓缓吐了口长气。
季祖崴站了起来,「说来,这事儿自始至终都是从梨仙姑一人的口中所出,着实薄弱,所以,本王派人至各地寻找能见鬼神的道仙,皇天不负苦心人,本王找到了,而且,还跟梨仙姑是旧识。」
他邪肆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一名随侍,那人点点头,快步的走出去,随即带了一名相貌秀气的灰袍道士走进来。
慕容梨一见到他,脸色都煞白了,不停的猛咽口水。
在座的其他人对这名道长也不陌生,他就是两年前离开的艺一道长。
「竟然是他!」众人随即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起来。
艺一道长先是恭恭敬敬的朝季祖崴及在场的大人们一一敬礼后,这才笑容满面的走近脸色苍白的慕容梨,微微一笑,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小梨儿啊,遇到眼前这么好康的事儿怎能独享,不关照一下你的师父我?」
她一脸忐忑,只能低头不语。
「两年多不见,乍见我这将你领进门的师父怎么不说话?」
艺一道长刻意加大了嗓音,让她不得不抬头,结结巴巴的道:「师父,徒、徒儿是太震惊了。」
「也是,我这个单身道长将一个七岁女娃带在身边,也惹来不少非议,几年来见你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学艺完成,才放心离开,原已说好不会再见的—」他煞有其事的摇摇头,但那笑容又不怀好意,让慕容梨的脸色更形惨白。
季祖崴将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后,开了口,「本王耳闻梨仙姑的绝活儿就是能在白日入水井与鬼魂沟通,本府后院就有一口井,本王就到那里,见识见识一下,除了林家大少爷这个鬼魂外,梨仙姑还能与哪个鬼魂沟通?」
闻言,艺一道长笑了,慕容梨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她急急的道:「可是林大少爷已经很不高兴—」
艺一道长伸手制止她说话,「我也看到了!」他煞有其事的指指季祖崴的身边,再双手合十的低声默念了一些词后,微微一笑,「他是不高兴,但他希望你照宝亲王的话去做,如此一来,就能证明这一切不是你杜撰的。」
她怔怔的瞪着他,他明明知道落水井见鬼是骗人的!因为,那是他起的头啊,也是以此取信所有人,他们师徒能与鬼沟通。
但两人家里后院的那口井是设有机关的,她看似垂绳下井,但其实在未碰触到井水前就先躲至井中另挖的一小小藏身处,再将原本置于藏身处的大石头扔下井里,制造她落水的假象,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她才对上头喊话已见鬼魂,接着再代鬼魂回答其亲友的问题,但一切如坊间算命师皆是胡言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