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府,如同他们所料,柳氏天天哀号不止,所有大夫都说她没病,可每天时辰一到,她便声嘶力竭,喊得满府上下人心惶惶。
她越闹越不象话,到最后连沈繁也去劝说,让柳氏别再闹事,好好反省己身过失,或许有朝一日父亲和祖母愿意放她出来。
被亲生儿子这般劝说,柳氏哪能忍受得了,两个大耳刮子赏下。
沈繁出生后养在沈老夫人膝下,接着由沈节亲自教导,对母亲本就没有太多感情,这疯狂的两巴掌更是硬生生地打断母子亲情。
之后,再没人去理会柳氏的哭闹。
偏偏每天发作的时辰,沈节、沈繁不在府里,只有沈老夫人日日听着,听得心烦意乱,她认定柳氏不依不饶,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怒火起,作主把柳氏送到庄子上养病。
此后,她再没踏进沈家大门一步。
诚如殷宸所言,她后悔了,当初为何求生不求死?此为后话。
沈青咯咯轻笑,话题绕到最初。“我们还要不要喝合卺酒了?”
“你确定想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莫非它有喝不得的理由?”
“你没想过,为何洞房花烛夜要备下这么一壶酒?”
“因为多数夫妻在新婚夜里第一次见面,喝醉可消除彼此的陌生感,让接下来的事更容易进行?”
“小小一壶,能灌得醉谁?”
她偏头一想,问:“不会吧,里面放了不可告人的东西?”
不可告人?哈!殷宸将她抱高,她的双腿直觉夹在他腰际,沈青捧起他的脸,亲亲他的眼睛、亲亲他的眉毛、亲亲他的鼻子,最后唇落在他的唇边,问:“我猜对了?”
“对,但是你再亲下去,不必喝不可告人的东西,我就想对你做不可告人的事。”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难道你不想对我做不可告人的事?”她朝他勾勾唇,勾得他春心大动。
“不做。”
“为什么?你对我不感兴趣?”
“你尚未及笄,太医说,女子……那种事……太早……对身体不好。”他说得坑坑巴巴,耳朵红、脸也红。
这是正确的医学知识,不是哄人的甜言蜜语,可她被他哄了。就这么替她着想啊?缓缓吐气,她抱紧他的脖子,低声说:“谢谢你,你待我真好。”
不待她好,待谁好呢?他回抱她,两个身子紧紧相依,心底悸动一阵一阵,他哑声道:“你快点长大吧?”
这一夜注定难熬,但就算重新选择,他也要选择为她着想。
殷家的亲戚很少,本以为生下五个儿子能让殷家开枝散叶,下一代、下下一代,几房子孙就能把国公府每个角落给住满。
玉华长公主没想到,最后她能留下的,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
曾经她有其他四个媳妇,但她不舍媳妇们守着空落落的院子,一世孤寡,她让她们回娘家去各自寻找幸福。
她的作法很奇怪,京城贵妇们不苟同,认为她应该留下媳妇们,找来嗣子,为其他三房留下烟火。
她不愿意,这座偌大的镇国公府埋葬一个长公主就够了,不需要再陪葬四个青春正盛、年华似水的女子。
玉华长公主看着跪在身前的殷宸和沈青,彷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婚前,她和正堂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算得出,但他对她说:“我一眼便认准了你。”
她说:“妹妹比我漂亮,我以为你会选她。”
他说:“我的妻子不需要漂亮。”
她问:“你的妻子需要什么?”
他说:“合心、合意。”他拉起她的手,又说:“如你。”
她是那样的爱他,愿意陪他出生入死,愿意为他担惊受怕,愿意为他支撑门庭、教导子女,她可以忍受所有因为嫁给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唯独不能忍受失去他。
可是他死了,连同四个儿子一并带走,这是他对她做过最残忍的事。
她无法相信这件事是因为功高震主,她无法理解当年的明君忠臣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需要答案,一个真真实实的答案,否则就算离开世间,她也无法安然。
外人都道她与阿宸感情不睦,她希望儿子从武,他偏要从文出仕、走科考这条路,因此迫得阿宸离家出走。
这是作戏啊,并且,这场戏非演不可。
不演戏怎能骗过多疑的皇兄?皇兄明白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可能放任丈夫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定要追出个子丑寅卯,于是母子连手演了这出戏。
何况她还要皇兄放心重用阿宸,如此他才有机会在朝中建立势力。
一步一步走来,多年过去,外传她长伴青灯古佛,不肯见儿子的面,连昨日的婚礼她也摆出不满意态度,不主持、不参加,这不……皇帝亲自让礼部来操办。
这样更好,皇兄真心相信他从自己手里将阿宸抢走,往后定会重用阿宸。
收下媳妇送来的绣品,看一眼,抿唇轻笑,青青的绣艺和自己一样……无法入目。不过世间哪有全才的女子呢,又会写书又聪慧机智,若是琴棋书画女红样样通,再加上温良恭俭、德言容功兼倶,这种完美媳妇,她还不敢娶呢。
“行了,起来吧!”
玉华长公主一身常服,上穿杏黄比甲,下身着荷绿色长裙,很简单却显得雍容华美,气质这种东西骗不了人,她是天生的公主、天生的尊贵。
她身材颀长,保养得宜,看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容貌娇美,风姿绰约,俨然一枝临风芍药,唯独眉宇间两分坚韧与英气,让她像个将军妇。
婆婆的不刁难让沈青松口气。
殷宸将母亲的满意全看在眼里,他晓得的,母亲与一般妇人不同,她定会喜欢青青。笑容延伸到眉梢,他的快乐很张扬。
“谢谢母亲。”沈青道。
玉华长公主指指盒子。“打开看看我送什么见面礼。”
沈青依言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的《大漠落日》,快速翻过后,她抬眉问:“付梓了?”
“对,本打算前几天开卖的,想想婚事在即,不如等你嫁过来再做打算。”说着,玉华长公主唤道:“静娴。”
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走到青青身后,向玉华长公主屈膝行礼。
静娴姑姑身材圆润,慈眉善目,菱形唇,看起来似乎随时随地都在笑,只是细看便可发觉她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郁气。
“静娴姑姑。”殷宸躬身为礼。
见他此举,沈青明白,静娴姑姑对于殷家,不只是个下人,便也屈膝行礼。
静娴姑姑忙将两人扶起,道:“老奴可禁不起国公爷、夫人这份大礼。”
玉华长公主笑道:“禁得起。”说完,转头对沈青说:“这些年殷家里外的帐都是静娴管着的,过两天待你缓过来,我便让她去你那里坐坐。”
意思是要把殷家的中馈和经营交给她?沈青吓到,连连摇头,“媳妇年纪尚轻,这些事还是劳烦母亲管着吧!”
“你年纪是轻了点,但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玉华长公主越看沈青越满意,谁晓得一场戏,会让儿子赚到一个好媳妇。
静娴姑姑接话:“是啊,夫人,您快接手吧,公主性情疏懒,可奴婢一个月才领那么点儿月银,却要摊上那么大的事儿,不划算。”
小说里头,中馈不是人人都要抢的吗?怎么到了殷家反倒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为难地看向殷宸,可他摆明没要帮忙的意思,反而还一脸的看好戏。
咬牙,深吸口气,她道:“行,交给我,我不但保证理得清清楚楚,还保证每年的出产收益,比姑姑管理时多上两成。”
这般豪气?玉华长公主更满意了,与静娴姑姑相视一眼,就要接话,没想沈青又道——
“不过……”
“不过什么?”玉华长公主和静娴姑姑齐声问。
“身为女子,不是该把服侍丈夫摆在第一优先吗?如果我把力气全花在这上头,恐怕没有力气伺候丈夫,没精力,孩子大概也蹦不出来,还有啊,我想再写第四、五、六套小说,但是管家、理财……左右为难啊……”
她装模作样的口气,惹得玉华长公主和静娴姑姑捧腹,这促狭丫头。
“看来咱们阿宸娶了个鬼灵精,静娴,你说说,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你还是先担着吧!”
“公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啊,当初您明明就说好,新媳妇进门,我就可以撂挑子了,不行不行……”静娴姑姑连连摆手。
“母亲、静娴姑姑,可否容我僭越说上两句?”沈青道。
“有话就说,别在我面前拽文,我们可没考上举人。”玉华长公主觑她一眼。
沈青挤眉弄眼,调皮模样又逗得两个妇人开怀大笑。
“依媳妇儿看呢,一个家庭要兴旺,就得人人出力、各个尽心,我们不单打独斗,我们必须齐心合力打团体战。”
“团体战?那是啥?”
“就拿这本《大漠落日》做比方,我有几个想法,首先在卖书之前,先送到皇上或太子跟前认证,让他们认定这是我们家书肆出产的,旁人不可以盗卖盗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