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轻易便将此事查清,倘若皇帝愿意,陈年旧事要水落石出并不困难,但皇帝不但不动作,反而处处掩饰,甚至提防镇国公府、疑心殷宸,这说明皇帝隐约猜出徐澈有问题。
明知道的事,却因为骄傲固执、不肯认错,因为想在青史上留下英名,打死不肯为殷家翻案,他确实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昔日好友!
信末,殷宸告诉沈青,他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们在齐国境内散播谣言,说齐磊与大穆合作,欲借由战争掌握兵权,待兵权到手便杀兄弟、夺皇位。
殷宸斩钉截铁道:“我欲取齐地,祭父兄在天之灵。”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沈青相信齐国灭亡之日不远。
沈青把信折好,这信必须给玉华长公主过目。
她起身往屋外走去,水月跟上,她道:“我自己去就行。”
走下台阶,沈青一心想着信中所言,没有注意到树丛里钻出十几条细长的红色小蛇,它们像受到什么吸引似的,在草地上迅速蜿蜒爬行,正朝她的方向前进。
这时候,数根银针从高处往下射,将小红蛇一一钉死在地上。
银针闪过,光芒剌眼,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四下张望……没人?眉眼下垂,深吸气,她耸耸肩继续朝前走。
水月从屋里走出,一名男子在地上拔针收蛇,她上前,问:“这是啥?”
他指指正屋窗下那几盆花。“不知道,那花的香气引来的,待会儿让阿土看看。”也许他又要惊叹是好东西了!
上回水月换下来的茶水,里头有黄陵散,阿土说是好东西,晒干留用。
夫人新换的皂角,他说里头有好东西,悄悄换掉,连夫人屋里的灯油也加入不少好东西……
最近徐娇娘那里的“好东西”,一样接着一样往外送,不知道爷回来,会不会把这些好东西全用回去她身上。
“花是谁送来的?”水月问。
“园丁,过去从来不见异样,这次……去查了。”
“爷的信送了没?”
十天一信,爷要他们把夫人的一举一动详细录下,他们写得巨细靡遗,除了夫人到七皇子府拜访时之外,那里不是自家门庭,很难做到爷要求的“让夫人神不知、鬼不觉”。
“你再去屋里查查有没有好东西。”水月点头叹气。
她真是不懂了,徐家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怎就有这么多“好东西”?
第十二章 徐娇娘作妖(1)
玉华长公主一脸复杂地看着徐娇娘。
徐娇娘满脸喜气,见沈青进屋,柳眉下意识微蹙,她怎还能像无事人一般,都这么久了,就算没病,也得面黄体弱呀。
勾唇,徐娇娘笑得很欠扁,她骄傲的模样更欠扁,但沈青没有扁她的冲动,因为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青妹妹来了,恰好,那就不必再派人通知你。”
“有事?”
“有啊,大喜事呢!”
皇帝又赏赐徐家了?沈青失笑,徐家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徐娇娘接话。“最近我老觉得头晕目眩,还以为生病呢,没想到大夫说我有喜了,这可真好,婆婆很急着抱孙子呢。”
脸色一凛,沈青表情微僵,是这样啊……不难过、不受伤,早就猜到的呀。
见她如此,徐娇娘更得意了,她微低头,做出一脸娇羞。“我本就有预感,那些天……爷很努力呢,青妹妹别担心,等爷打胜仗回来,你也有机会怀上的。”
多么粗浅幼稚的手法啊,可偏偏每次她都被这种手法给剌伤,真是无语。
身为执掌中馈的主母,她应该说声恭喜的,或者命人好生照料,再讲几句类似“需要什么尽避说”的虚伪话。
但她讲不出口,豁达大肚的那种戏码她演不来,确实太糟糕,她这种人比起宅斗文更适合鱼儿力争上游、跃龙门的传奇故事。
心头酸得厉害,苦涩在胸口泛滥,说过几千次放下的,可……放下难,心宽更难。是因为她还未跳出去,还在痛苦中流连忘返?
她问杜玫,“失去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她回答,“心热过一阵,凉了,那人来过一阵,走了,总是用回想过去来安慰自己,却明白,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当初。”
“这样的感觉,很难受对吧?”她故作无知地问着,可她的心早在十八层地狱翻腾过数回。
杜玫说:“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明白已经失去时的汹涌难受,而是在你以为心已经修补好时,却仍会猝不及防想起时的哀伤。”
她连失去时的汹涌难受都承接不来,如何接受猝不及防想起时的哀伤?女人真是不聪明,轻易便爱上一个微笑,日后却不知道要花多少眼泪才能忘得掉。
忽略徐娇娘脸上的喜悦,她把视线转向玉华长公主。“公主,我有要事禀告。”
玉华长公主看着徐娇娘的挑衅,胸口发紧。她怎么就怀上了?这下子徐家女非得成为殷家人,老天爷做的什么鬼安排!
玉华长公主对徐娇娘道:“你回去吧,需要什么让人到我这里来取。”
徐娇娘开怀一笑,婆婆从没这般和颜悦色同她说过话呢,这就是母凭子贵啊,往后镇国公府里,只有她横着走的分儿,至于沈青?哪边凉快哪边去。
还没显怀呢,徐娇娘却两手托着腰,让婢女小心翼翼扶着,慢慢往外走。
待人离开,沈青把门关起,将殷宸的信呈到玉华长公主跟前。
玉华长公主读着,泪流满面,再三看过后,她颤巍巍地把信拿给静娴姑姑。
“你也来看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玉华长公主啜泣不止,虽说早就猜到,一旦看到事实真相呈到跟前,仍旧遏制不住伤心。
静娴姑姑合掌朝天。“感激老天,谢谢国公爷,若不是国公爷,殷家的冤枉永远都洗不清。”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老天不会坐看殷家受委屈。”
“一定是老国公爷在天之灵庇佑,才能让殷家冤情大白天下。”
沈青静静在一旁陪着,直到她们停下眼泪,方才开口。“公主,我想把管家的事交还给静娴姑姑。”
“为什么?你别在意徐娇娘腹中的孩子,将来可以继承殷家的,只有你的孩子,他们母子不会……”
“不是的。”沈青阻止玉华长公主往下说。“我不是因为徐氏而闹情绪,我想全心写作,认真写出一部震天撼地的小说——《殷家军》。光是平反镇国公府的冤枉不够,我要大穆全国百姓都明白,殷家给百姓带来什么,朝廷欠了殷家什么!”
她的话让玉华长公主和静娴姑姑眼睛发出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管家的事交给静娴姑姑,您也不能闲着,我想请您告诉我更多和殷家军有关的故事,有足够的资料,我才能写出更丰富、更撼动人心的故事。”
沈青很有说服人的本事,几句话,说得玉华长公主蠢蠢欲动。
“对,夫人说得极是,就该如此,我们要用这部书,告慰老国公爷和少爷们的在天之灵。”静娴姑姑道。
“好,就这么办,我们再打一次团体战!”
隐卫的来信中巨细靡遗地写着府中大小事,看着徐娇娘的种种手段,殷宸冷笑不止,他不担心,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隐卫对那些技俩还看不在眼里,只是青青……她会害怕、会担心,会认为自己将和母亲娘走上同样的结局?
他清楚沈青心底的结。
那个结,他无力解开,他曾经打算用很多的爱和安全把它融解,谁晓得旧结未解,又添上新结。
穆颖辛进入营账,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信读过,越读眉心越拧,这个徐娇娘果真不省心。
拉过椅子,他坐到殷宸对面,道:“别播心,有杜玫开解,她会想开的。”
信里提到两人经常碰面,多数时候是沈青往七皇子府去。
这是正确选择,至少在皇子府里说话可以随心欲说,不怕那些眼线传出去。
只是进入七皇子府,隐卫无法潜入探听,不过水月说,每回从皇子府回来,沈青心情都会愉快不少。
“想开吗?”殷宸不认为。青青聪明谨慎,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出手。
“不信青青?那你也该相信杜玫,她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女子,循规蹈矩,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有她在青青身边劝解,她会懂事的。”
穆颖辛对杜玫深具信心,前世经验告诉他,她是个完美妻子,有她掌理后院,他可以一辈子顺心遂意。
殷宸摇摇头,也许该让阿睿给青青写封信,那家伙的信能让青青开心。
水月说,青青常把画着乌龟的信来回读了好几遍,然后给水月解释信中大意。
不过那家伙只忙着给青青写信,离京至今,竟没给自己媳妇写上一封信,如果让林氏知道,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看一眼穆颖辛,再想想陆学睿,他是三人当中最幸运的,他能够得到青青,与她共结连理,他只盼着这份幸运能一路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