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渊眼中讶然之色更浓,这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礼不曾错,倒不像是被无知村妇教养出来的粗鄙女子。
「世子,咱们还是去换下衣服吧,要是着凉生病就不好了。」那个名叫少砚的童子跟过来,好言好语地劝着。
「知道了知道了,先去换衣服。」齐渊不耐烦地嚷完了,然后眼睛蓦地瞪圆,盯着自己的小书僮,道:「咱们包袱里还有干衣服吗?」
这话一出,少砚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答案很明显。
田满此时说道:「齐世子如果不嫌弃,就先换上我家护卫的衣服,再让店家帮忙将湿衣洗净烘干,以便替换。」
齐渊一脸不情愿,但考虑到现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田满从六名护卫里挑出一个跟齐渊身形差不多的,然后让他带齐世子下去换衣服。
没用多大功夫,换过衣服的齐渊回到大堂,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程玥宁身边。
田满吓了一跳,程玥宁也忍不住看了这位少年一眼。
十五六岁的少年,漂亮得惹人眼,只是少了些英武之气,脂粉气了些,若是换身女装几乎能以假乱真。
「我在路上听人说前面的路堵了,暂时走不了了,你们是不是也要在这里住几天?」
田满替自家姑娘做了回答,「回齐世子,是这样的。前面的路面滑坡泥石挡路,需得清理疏通之后才能通行。」
齐渊朝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看了一眼,撇嘴道:「这种鬼天气,真倒霉。」
程玥宁放下手里的杯子,打算回房歇着了,男女有别,加上对方又是顶级勋贵家的公子,性情不明,她还是避避的好。
「咦,这是刀?」齐渊的眼睛一下盯在了程玥宁的腰间。
田满脸色微沉,就待开口,齐渊已经一脸好奇地问刀的主人,「席家姊姊,你这刀是装饰吗?」
呃,怎么突然她就变成席家姊姊了?
「不是装饰。」但她还是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齐渊越发的好奇,眼睛都要发出光来。
程玥宁觉得这少年还怪可爱的,嘴角就扯出了一抹笑,伸手将自己腰间的刀连鞘摘了下来,放到了他手边。
齐渊兴致勃勃地拿起刀,一下就将刀从鞘中拔了出来,下一瞬他的眼睛就瞪圆了,「这是什么刀?」他怎么没见过。
「剔骨刀,杀猪卖肉剔骨时用的。」程玥宁很耐心地给他解惑。
齐渊一下子想到了安远伯的出身,据说就是屠夫来着,他的表情顿时就有些精彩。
程玥宁微微一笑,指着被他拿在手里的刀,平静地道:「我平时卖肉习惯用这个,家父便请人专门为我锻打了这把剔骨刀,方便我随身携带。」
「你父亲——」齐渊突然明白过来,这个「父亲」肯定不会是远在京城的安远伯,应该是她的继父,难道又是个屠夫?
「对你倒还是挺好的啊。」他干巴巴地把话补完。
程玥宁微笑赞同道:「家父对我确实很好。」
看到他将刀插回鞘放好,程玥宁伸手收起刀,重新挂回腰间。
田满察觉到齐世子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下人方便解释的,也只能闭口不言。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宛如在耳畔炸响的雷声接踵而来。
齐渊的身子顿时一抖,然后下意识地朝程玥宁的身边凑了凑。
程玥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也就此打住,他似乎是怕打雷。
雷声轰隆隆接二连三响起,齐渊的身子一抖再抖。
程玥宁于是确认了,这个小少年是真的怕打雷。
「饿吗?」
听到她的问话,齐渊下意识地回答,「饿。」
「既然饿了,那就让店家准备些吃食吧。」
「哦。」
「吃食上有什么忌讳吗?」她又问。
齐渊摇头,「没有。」
程玥宁便道:「那我让店家挑他们拿手的上几个。」
「好。」
田满收到自家姑娘的眼神,心领神会地去跟掌柜吩咐。
程玥宁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齐渊说着话,不着痕迹地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少砚在一边站着,看着安远伯府这位嫡出姑娘耐心陪着自家世子,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席姑娘倒也没有套世子什么话,而是挑捡着乡间市井的趣事讲给世子听,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份体贴很是难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席姑娘看着相貌平平,性子却是不错。
「手绢怎么可能叠成小老鼠,我不信。」齐渊一脸的不以为然。
然后,他就看到程玥宁拿了方帕子出来,在手里左一叠又一叠的,不用多久功夫就真的叠出来一只布老鼠,看着还满像那么回事,动一下头,竟然还会跳,他一下子就惊奇了。
「好神奇啊!」
这少年想必被家里保护得极好,犹带赤子之心,这让程玥宁也愿意在他身上花费心思。
不知不觉间,店家就将做好的炒菜端了上来,两人之间的话题也就到此结束了。
客栈大堂因着两位贵客,掌柜也毫不吝啬地点起了几枝蜡烛,将大堂映得亮堂堂。
程玥宁并不饿,但她还是陪着齐渊动了筷子,但也仅是沾了沾唇罢了,基本没吃几口。
店伙计将后厨煮好的姜汤端上来,安远伯府的几个人便都盛了一碗各自喝下以驱寒。
程玥宁帮齐渊也盛了一碗。
齐渊道了声谢,也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姑娘长相太过普通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跟她挺投缘的,相处起来意外的很舒服。
在他们吃饭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不少行人冲进了客栈,基本都是匆匆要了房间便回屋换衣服去了,大多也都要了姜汤驱寒。
客栈大堂在不知不觉中人便多了起来,这个时候,程玥宁终于起身,说道:「我先回房歇着去了,齐世子请便。」
「哦,好的,席姊姊。」齐渊一副乖巧的模样冲她点头。
程玥宁笑了下,转身上楼。
等到程玥宁上了楼,齐渊转而看向一边的田满,小声咕哝了一句,「你们家这位姑娘人挺好的。」
田满微笑,他们家大姑娘自然是很好。
齐渊继续深思,不过,安远伯怎么会突然想起接他这个嫡女回京的?
想要联姻?
可是,就依席姊姊这样的容貌,实在是很难令那些挑剔的大家主母满意啊……
齐渊不由自主地替程玥宁担心了起来。
男人大多是视觉动物,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就席姊姊这样的,就算勉强联姻成功,也是个独守空闺的下场,他突然觉得她挺倒霉的。
齐渊一个人胡思乱想,连外面的大雨渐渐变成了绵绵细雨,他都没察觉到。
还是少砚提醒了他一句,「世子,雨变小了。」
齐渊顺嘴就顶了句,「雨停了我们也走不了啊。」
少砚:「……」
雨虽然变小了,但是天却依旧黑沉沉的,这种天气,齐渊是不想回屋里待着的,便继续留在客栈大堂,听着旅人们天南海北的聊天。
当街上传来一更天的梆子响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突然自远处隐隐传来,渐渐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原本在客栈大堂聊天的人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约而同转向了外面那阵突如其来的急促马蹄声,各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街上传来惨叫声时,大家心里的那股不祥终于应验,个个面色为之一变。
「快关门——」
客栈掌柜嘶吼着让小二赶紧关店门,但是——晚了!
一柄大刀随着一匹马奔进了这家客栈,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大家都慌不择路的四散逃避。
此时已经回到楼上房间的安远伯府护卫,听到异响纷纷走出房门查看,一见情形不对,便立时守在了自家姑娘的客房门口,不敢稍离。
少砚拖着自家世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上楼梯,一直跑到安远伯府护卫的身边才停下。
田满有些头疼,若是单单保护自家姑娘,六名护卫还算勉强,但若是再加定国公府的这位,那压力就骤然一下子变大了。
这附近竟然会有马贼!
来去如飞的马贼,在这样恶劣的雨天冲进了这处镇子,到处烧杀抢掠,原本还算平静的镇子瞬间便陷入了人间地狱。
大兴朝统一天下未久,各地仍有零星反对势力,不过大多变身成山匪强盗,如今天的这股马贼应该也是曾经的一方势力,只是如今沦落成为了强匪罢了。
齐渊躲在安远伯府的护卫身后,心里忍不住骂娘,不是说这股马贼是在隔壁州吗?那什么平南侯不是正领兵清剿马贼吗?怎么会让他们跑到这里来,还偏偏让他给碰上了。
这可真是倒霉催的!
「吱呀」一声轻响,身后的房门被人拉开。
齐渊一回头就看到了衣裳整齐却披散着长发的程玥宁,她手里拿着一支赤金发簪,也没见她怎么动作,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便被她轻巧挽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