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玥宁三人却是不一样,雨开始下的时候她们本来就在亭里闲坐赏景,因此是一点儿没有被淋到,只是无奈被雨困在了这里罢了。
「桃红,给我拿点心出来,有点儿饿。」
「香酥小饼可以吗?」
「可以。」
桃红便从提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碟香酥小饼递过去。
程玥宁接过碟子,拈了一个小饼送到嘴边,当她的手从拢起来的披风里伸出来的时候,亭子里的人才看到她已经隆起的肚子,难怪她随行的婢女会提着食盒了。
她吃的并不快,但是一碟十几块香酥小饼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吃完了小饼,拿帕子擦过手,旁边的柳绿就递了一杯热水过来。
她们出来的时候有带着保温效果的器具,保证不会让姑娘喝到凉水。
程玥宁慢慢啜了两口水,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帘,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会停。」
桃红在一边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府里应该会有人来接咱们的,总不会让姑娘您被淋到的。」
「也是,我是杞人忧天了。」
「哒哒哒」急促而纷杂的马蹄声从雨中传来,而且渐行渐近,彷佛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听到这阵马蹄声,大家下意识地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十几骑在雨幕中疾驰,当先一人锦衣玉冠,虽是一身湿透,但是却依旧无损他的俊美姿容万分之一。
看着那人在八角亭前勒马飞身而下的矫健身影,桃红柳绿异口同声地喊道:「姑爷!」
程玥宁看着来人,表情一开始有些怔然,然后眉心渐渐蹙起。
齐渊将缰绳随手一掷,大步朝亭内走去。
当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雨水正顺着发丝滑过他的脸颊,衣服上滴落的雨水很快便在地上积出了一大片。
「宁姊姊。」齐渊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在看到她的这一刻,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程玥宁的表情却是慢慢沉下来,从袖中抽出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雨水,开口:「这个月分的冷雨你竟然就这么淋着过来了,想生病吗?」
「我想早一点儿见到你啊。」
程玥宁将沾湿的帕子扔给一边的桃红,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离我远些,我怀着身孕,你现在身上太寒凉了。」
「宁姊姊你一点儿都不高兴见到我吗?」齐渊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程玥宁不赞同地看着他,「能到这里找我,说明你已经去过家里了,既然知道肯定能见到我,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你难道就不能在家里换身衣服喝碗姜汤,穿身蓑衣再来吗?」
齐渊不自在地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程玥宁看向外面,「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停,身上的湿衣穿久了要生病的。」她收回目光又看向他,「回去,现在立刻马上,然后让府里的人赶马车过来接我们。」
齐渊不想走,见状程玥宁眉梢一挑,「那我现在跟你一起走?」
齐渊立刻就说:「我现在就回去。」
「很好。」程玥宁满意地点头。
齐渊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了亭子,翻身上马,「我马上让人带马车来接你。」
「我等着。」她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身影。
「这位夫人。」
等人一走,程玥宁就看到那位美丽少女身边的嬷嬷走到自己面前,冲自己福了一礼。
「何事?」
「待会贵府的马车来了,能否载我家姑娘一程,我家姑娘是此地知府的千金。」
程玥宁看了那位目光仍旧没从雨中收回的少女一眼,摇头,「我会叫人帮你们去知府报信的,搭乘的话就算了。」
有一个长得太过出众的夫婿,有时也确实是件让人烦恼的事。
陌上翩翩少年,不知又撩动了谁家少女芳心。
嬷嬷有些怔愣,但最后还是欠身道:「多谢夫人。」
程玥宁微微一笑,「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然后亭子里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安无事状态。
没过多久,大概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亭外。
「姑娘,家里来人接咱们了。」桃红扶住了自家姑娘。
柳绿提起了带来的东西跟上去。
「世子他们已经回去了吗?」程玥宁有些不信。
车夫回道:「小的不曾见过世子,只是开始下雨不久,老爷就吩咐我们驾着几辆马车出来寻找姑娘,小的有幸先找到姑娘罢了。」
程玥宁不由笑了一声,「看来倒是他最先找到我了,运气还挺好。」说话间她便矮身钻进了车厢。
等到马车辘辘地走远了,几个书生中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刚才那位夫人说世子,你们说是那位定国公府的世子吗?」
「废话,当然是了,程家的大姑娘嫁给了定国公府的世子,这事还有谁不知道啊?如今程大姑娘在程家养胎,这风尘仆仆寻来的人肯定只能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了。」
「这位齐世子果然是面如敷粉,俊美如天人一样的存在啊。」有人感叹。
「可即使如此,当那位程家的大姑娘站在他身边时,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般配,只会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和谐感觉。」
「是呀是呀,我就觉得他们伉俪情深。」
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一时间亭中的气氛倒是热闹了起来。
而那位美丽的少女却望着雨中怔然失神。
「你不许靠近我,等到确认你身体无恙为止。」
这是回去后,程玥宁对齐渊说的第一句话。
齐渊:「……」
「我怀着身孕,身子受不得被传染风寒。」
「我知道了。」齐渊认真点头,马上就自觉地拉大了与她的距离。
「我先去换身衣服,再来跟你说话。」
齐渊又点点头,没有跟上去。
没过多少时间,程玥宁就换好了宽松的常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齐渊很想拥她入怀,很想摸摸她隆起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只能让自己牢牢的固定在椅子上,不敢动一下。
程玥宁坐在了离他有段距离的椅子上,一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微微一笑,然而却没有说话。
齐渊一直在等她对自己说点什么,可是她却始终没有主动开口。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两人之间这种有些诡异的沉默,「宁姊姊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程玥宁摇头。
「为什么?」他问。
程玥宁垂眸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刚开始确实是有话想跟你说的,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也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从周嬷嬷把那两位放进无忧院,我就应该明白有些承诺你给了我,却不表示别人也认可这个承诺。」
她嘴角扬起一个略显讥诮的弧度,「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又不是两个人的事,太复杂了,我有些烦。」
齐渊张口欲言,程玥宁却伸手阻止他开口,径自往下说:「你是世子爷,可是就连你也被人控制得死死的,半个月,你真的没有办法离开祠堂半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太可怕了,我如果真的还留在国公府里的话,会不会有一天我死在无忧院都不会有人知道?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齐渊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惨白,面无人色的那种白。
「你是我的丈夫,却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还有父母兄弟,我的命并不只属于自己,所以我没办法将自己放置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你懂吗?」
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听着她用冷静到极点反而极度平静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平静极了,可他的心却凉透了。
齐渊的手有些抖,他用力抓紧了椅子两边的扶手,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唾沫,终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发现自己此刻的声音竟是如此的平静。
「所以留在匣子里的那张纸上写的是真心话。」
程玥宁弯唇一笑,点头,「是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确认,「好好应对家里的表妹,而你归期不定?」
「是呀,一点儿私心,正室的位子不太想让,挂个名,否则对肚子里的孩子没法交代啊。」程玥宁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带着母亲的慈爱。
「那宁姊姊现在……」齐渊艰涩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是要放弃我了吗?」
程玥宁歪头想了下,摇头,「应该是在等你放弃吧,我有点儿舍不得。」
「你休想!」齐渊从椅中霍然起身,几乎是从嗓子里嘶吼出来一般地道:「你休想!」说完他便夹带着一身的冷气与怒火大步冲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桃红柳绿从门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做什么呢,跟做贼似地。」
面对姑娘的打趣,两个大丫鬟却笑不出来,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程玥宁笑着摇了摇头,「弄些牛乳来,我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