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个齐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好,声音都带了些愤愤然,「没欺负吗?」他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伯府那帮不识好歹的人,姊姊怎么会宁愿孤身在城外过年也不肯回伯府?一个外来的表姑娘在府里的待遇竟然比你这个伯府嫡出的大姑娘还要高,一帮不开眼的!」
「那无须计较。」程玥宁安抚他。
「就是他们欺负了姊姊,分到姊姊名下的田产也少得可怜,就是仗着姊姊你性子好,不跟他们计较罢了。」齐渊犹在替她打抱不平。
程玥宁倒是一副看开的模样,说道:「可是换个角度看,这些东西都是我平白得来的,我也算是占便宜了,不是吗?计较太多太累,现在这样挺好的。」
齐渊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家人去敲登闻鼓的伯府大姑娘,剽焊到无人敢惹。可是偏偏对上她的血缘亲人,就变得没什么脾气。
他很替她不满,可她却不需要这份不满。
见他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程玥宁不得不再度开口,「我不计较,是因为我不在乎,只要他们不踩到我的底线,我都可以当他们不存在。无所谓的,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若是遇上什么不可逆的意外的话,结束的可能更早一些,何必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到不相千的人身上呢,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然后他猛地想到一件事,如今席姊姊孤身住到了城外庄子上,这是摆明不再管伯府的事,任由他们自由行事,因为她并不想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么一想,齐渊蓦地心情舒畅起来。
就是嘛,安远伯府那一堆烂摊子席姊姊就不该帮着他们收拾。
伯府二姑娘的事,席姊姊本可以袖手旁观,因为她原本就对成为皇子妃之事毫无兴趣,但她却还是看在血脉亲情的分上出了这个头,让自己落了个极不好听的名声。
「席姊姊,我中午就在你这里吃了,你不会不留客吧?」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求收留的表情,程玥宁都被他逗笑了,「留,哪有让客人顶风冒雪赶
回家吃午饭的,何况才刚刚送了我一件银狐裘这样的大礼的时候,那也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少砚和桃红柳绿都不由低头偷笑。
世子这可怜是扮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姑娘总是这么纵着齐世子,真跟多了一个弟弟似地。
虽然两人关系亲近,但到底碍于男女有别,程玥宁接待齐渊只能选在外院,内院却是不适合让他随便踏入的。
外面细雪飘扬,屋内暖意融融,两个人坐在临时烧热的临窗火炕上,中间隔了一张小几,一个执卷看书,一个低头打着络子。
安静而平淡,就彷佛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平常的一幕。
雪越下越大,午饭后不久,程玥宁就催促着还要继续待着的齐渊早早上路回城。
最后,齐渊要了她今天亲手打的那条平安如意络子,这才心甘情愿地离开。
越来越大的雪让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还不到晚上,院子里的雪积得一脚下去能埋到半膝,这让程玥宁十分庆幸早早将齐渊送走,否则的话,照这样的天气,外面的路况必然堪忧,说不得她还得留他住上一宿,但那显然太不合适了。
「姑娘,外面天冷,还是回屋待着吧。」柳绿在一旁劝道。
程明宁点了点头,轻拢了一下身上的银狐披风,转身回了房间。
「这件披风倒是做得极好,针脚细腻,大小也合适,姑娘穿上很是好看。」柳绿接过姑娘脱下的银狐披风后忍不住笑着说道。
程玥宁也笑笑,「很是暖和,倒是件好东西。」
「可不是,世子爷哪次给姑娘拿来的不是好东西啊。」一边倒了热茶捧过来的桃红笑着接话。
这话说得程玥宁心头一动,是啊,他哪次拿来的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坏习惯,偏爱整天送人东西。
「这世子爷可真是把咱们姑娘当成亲姊姊在看,比咱们府里的某些人强多了。」柳绿也不由说了句。
是呀,真的对她太好了。
「说起来,齐世子还真是喜欢来找咱们姑娘,都快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可不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一趟。」
听着两个贴身大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程玥宁斜倚着靠枕歪坐在榻上,眼睑半垂,心思有些浮动。
齐渊和她是不是真的太过亲近了?
不知何时,桃红柳绿停止了说话,她们放轻了手脚,各自做着手边的事。
姑娘好像睡着了,她们不想惊醒她。
桃红轻手轻脚的过去将一件毯子搭到了姑娘身上,然后又退到了一旁。
其实程玥宁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眼想事情。
似乎是不经意间,她身边的许多东西就都成了齐渊送来的,小到一方墨,大到一扇屏风,林林总总的,她几乎快要变成了国公府养的人。
良久之后,程玥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她太过粗心大意了。
也不知他是几时生出这样的心思,该如何是好呢?
定国公府那样的人家,真不是她理想的婆家……
蓦地,程玥宁僵住,她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排斥自己会喜欢齐渊这件事?而只是单纯地觉得国公府不是个理想的婆家?
难道……
程玥宁忍不住伸手往自己眉心捏了捏,原来不只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连她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吗?这都算什么事啊……
程玥宁头一次心乱如麻,就连后来的洗漱都是迷迷糊糊、心不在焉的状态。
桃红柳绿以为自家姑娘是睡意困倦,也没多想。
躺到床上,程玥宁却毫无睡意,一晚上辗转反侧始终也没能睡着。
兴奋、担忧、欢喜、忧愁、焦虑……各种情绪交织往返,让她整个大脑都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脑子里乱哄哄的,彷佛变成了一座跑马场,各种杂乱。
桃红过来的时候,见柳绿坐在外间,心下有些奇怪。平时这个点儿姑娘可都已经起身洗漱了,今天怎么没动静?
柳绿朝里指了指,用手势告诉姊姊,姑娘昨晚没睡好。
知道是这样,桃红也就理解了。
见姊姊来了,柳绿便将值守的事交给她,自己则轻手轻脚地出去洗漱,之后再过来伺候。
桃红听到内室有动静,便掀开棉帘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看到姑娘正从床上趿鞋下地,急忙过去服侍。
一夜未眠的程玥宁眼下有很重的青色,神情看着颇有些萎靡。
「姑娘既是没睡好,何不多躺会儿?」桃红如是说。
程玥宁摆手,「左右是睡不着,还是起来清醒清醒。」
桃红见状也就不再多劝。
穿衣、洗漱,然后程玥宁掀帘出了屋子。
雪依旧在下,院子里的积雪明显清扫过一遍,但此时已经又积了一层。
冰冷的空气让程玥宁清醒,她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四肢,便在回廊下开始了每日的练刀,刀就是她日常挂在腰间的剔骨刀。
看着那刀光铄铄的场面,桃红柳绿就会主动闪得远远的,只有等到姑娘收了刀才会重新再靠过去。
安远伯府本就是武勋起家,她们并不觉得姑娘舞刀有什么好惊讶的,而且姑娘舞起刀来的身姿好看得紧。
对比姑娘每日的勤练不辍,反而是府里的那些爷们懒惰荒废了武艺,把伯府的根本遗忘得一乾二净。
廊下的空间并不大,但姑娘却耍得很欢。
平时程玥宁都是在屋里随便练练,今天是想叫外面的冷气让自己清醒一下才会出来练。
柳绿曾经特别好奇地问过关于场地的问题,据说武勋世家的府里一般都会有个演武场什么的,姑娘怎么也得到院子里才能腾挪开吧?结果姑娘就只是笑了笑,说她的刀小,不需要练枪那样的大地方。
好吧,这其实也算是个合理的答案,但柳绿和桃红一致认同,这是姑娘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练刀。
虽然即使外人不知道姑娘练刀,但姑娘暴力这事基本也算是京城众人皆知,只不过他们以为姑娘只是拳头硬,力气大罢了。
刀的话……咳,据说外面有模有样的各种猜测版本,最统一的就是姑娘挂身上的这是席家祖传卖肉用的杀猪刀。
练完了一趟刀,程玥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这才停了下来。
桃红跑过去,递上去准备好的温毛巾。
程玥宁接过擦拭额头泌出的汗,然后站在廊下等汗慢慢止了,这才回屋子。
柳绿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桌,是简单的浓粥小菜,外加一碟煎馒头片,再加两个水煮蛋。姑娘向来吃得随意,并不挑剔,她们的活儿好干得很。
热呼呼地吃完早饭,为了不让自已继续脑袋发胀,程玥宁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