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渊便在主位上坐下,顺口吩咐,「上茶。」
少砚转身出去办事。
程玥宁也开口道:「你们也出去。」
桃红柳绿对视一眼,这才双双一福身,听话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个时候齐渊才面带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席姊姊想跟我说什么?」
程玥宁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地道:「齐渊,咱们两个有交情,不算生分,有些话我就直说,若有得罪也还请你多加海涵。」
齐渊不以为然地一笑,「席姊姊但说无妨。」
「你们家这次突然发帖子给伯府,谁的主意?」
齐渊心中一紧,立刻问道:「是不是在里面出什么事了?有人对你做什么了吗?」
程玥宁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实话实说,「应该不是你们这一房,但他们也仅止于试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婚事是不是有很多人关心啊?」
齐渊低头伸手在唇边掩了掩,略有些尴尬。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眉头不禁微蹙。
程玥宁轻叹一声,道:「看来是有人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以后你做事还是避讳些好,不要再随便往伯府送东西了。」
齐渊脸一扬,略带磨牙地说:「这帮多管闲事的混蛋!」还嫌他不头大吗?席姊姊这边原本就进展缓慢,他们还尽帮倒忙!
程玥宁摇摇头,对这些高门深宅的手段无话可说。
「我呀,这是第一次来国公府,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也不怕给你们府上留什么不好的印象。你自己以后多长些心,后宅不宁,是高门大户的祸源。」
齐渊笑笑,「后宅那是你们女人的战场。」
程玥宁也不以为意,「那你就娶个能镇宅回来帮你。」
齐渊点头,「我肯定听你的。」他一语双关。
程玥宁倒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当这是少年对自己话的有感而发,低头笑了笑,就从椅中起身。
齐渊跟着起身,脸上流露出失落,「你这就要走了?」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毕竟我不合适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已经很容易落人闲话了。」
齐渊笑了,带了些许的打趣,「席姊姊你还在乎这个?」
程玥宁抿嘴笑了,「有时候,还是得随波逐流一下的。」
齐渊瞬间就懂,「人在江湖。」
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留步。」程玥宁伸手制止他相送。
但齐渊还是坚持将她送出了书房,一直送到了院子门口。
目送她们主仆三人远去的身影,齐渊冷肃着一张脸道:「去查,看看今天是哪些人做手脚了。」
「是,世子。」少砚低声应了。
适婚年龄的皇子们婚事陆陆续续有了眉目,只有年龄最大的福王依旧处于待定状态。待定或许说得不准确,事实上,福王这边是一点儿相看的动静都没有。
这让许多有心人就不得不多想,福王虽然体弱多病,但是身分地位却明显不同,如果嫁进去能得个一儿半女傍身,无论对自己还是家族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福王没有动静,安远伯府的大姑娘依旧守孝中,这事情啊就怕联想,一联想整个人都要不好。
年关临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过年的事,外出的人也都纷纷往回赶,可是住在城外庄子上的安远伯府的大姑娘程玥宁却丝毫没有回去过年的意思。
参加完定国公府的赏兰宴后第二天,程玥宁便离了伯府去到城外的庄子上,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席二郎的大女儿席玉佳。
临近年关的时候,席玉佳被送回了城,可她自己却依旧留在了庄子上。
腊月二十八,天微阴,寒风入骨。
安远伯府的老管家田满顶风冒雪到了城外的一处田庄上,他是来请大姑娘回府过年的。
程玥宁在点着火盆的客厅见了他,相较于在伯府时的妆扮,此时的她显得特别的小老百姓,若不是身上的衣料和发髻上的饰物简朴却精致,简直就像掩没在大众的一个普通少女。
桃红奉了一盏热茶上来放到了被容许坐着回话的田满手边。
「早前便派人回府说过了,我不回去过年,怎么还来?」
田满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恭敬地道:「姑娘是派人回去过了,可这过年毕竟还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更热闹些。」
程玥宁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手指在怀里的暖炉上动了动,云淡风轻地道:「田管家,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穿了都难堪。」
田满垂头,大姑娘跟伯府始终是透着疏离的,能在关键的时候为伯府挺身而出,其实已经是尽了她情分。她没生在伯府,更没长在伯府,老伯爷临终明知大姑娘要进京,也只给他宠爱的庶女留下大笔的嫁妆,却没有对大姑娘有任何交代。
心寒,这种事搁到谁的身上都得心寒。
大姑娘是心大,若是换个人,在知道这种事后怕不得转身就走,哪里还会留下来替伯府出头。分家的时候老夫人作主分了大姑娘田产店铺,但说实话,这些田产店铺在伯府的家产里真的都算不得好。
也是大姑娘离府得早,要是知道现在住在府里的表姑娘的吃穿用度比她在时都要奢侈,真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了。
蓦地,田满心头一惊,只怕大姑娘就是看到了这样的远景,才会选择在亲家舅母前来作客的第二天就离开的吧。
亲疏远近太过一目了然,只会让人尴尬,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上次去国公府作客,田满就很不赞同带上亲家舅太太母女,可老夫人作主,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知大姑娘可还缺些什么?」于是田满转了话题,不再提回府过年的事。
「我住在庄子上有吃有喝,能缺什么?田管家放心吧,我总不会亏了自己的。」
「也是,老奴想多了。」
「天寒地冻的,田管家便在庄子上吃过午饭再回城吧。」
「多谢大姑娘体恤。」
程玥宁抱着手炉起身。
田满也急忙跟着自位置上站起,垂手恭立。
「你自管坐,我回屋去了。」
「送姑娘。」
「不必。」
柳绿将手里拿的黑色披风给自家姑娘系上,然后出了客厅。
一走到回廊上,迎面扑来的冷风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玥宁掩了下披风,抬头看看飘着细雪的天空,喃喃地说了句,「这一冬下的雪不少啊。」
主仆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田庄的管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她们面前,「姑娘,定国公府的世子来了。」
这种天气怎么出城来了?程玥宁心中有些不解,口中道:「请他进来吧。」说完,又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吩咐,「再加两个炭盆来,手炉也再点一个。」
「是。」
第六章 发现自己心意(2)
于是挟着一身风雪冷气走进来的齐渊,一进屋就被暖暖的温度熏得浑身舒服。
少砚帮他解了身上的貂皮大氅,又接过桃红递来的手炉塞到了主子手里。
「天这么不好,出城干什么?」见他坐定,程玥宁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口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关心。
齐渊朗笑道:「快过年了,过来看看你啊。席姊姊你也真是的,过年非要自己留在城外的庄子上,多冷清啊。」
程玥宁笑着回道:「哪里冷清,这庄子里的人少吗?」
齐渊也不跟她争辩这些,只道:「前些日子府里得了些银狐皮,针线房的人做了件狐裘出来,我这次给你带来了,好歹过年沾沾新气。」
程玥宁就有些无奈,「都说了,不要再——」
「这又不算乱送东西,」齐渊截断她的话,「天气这样冷,我也没见席姊姊有过一件像样的皮毛大氅,我府上富余,随便拿来一些将用便是。姊姊莫不是连这些都要与我计较?」看着少年俊逸的脸上流露出点点的委屈,程玥宁的心便先自己软了下来,只好道:「你既拿来了,我自没有不收的道理。」
如今他也长开了,身上的脂粉气已经看不到,反倒多了些男人的英武之气,眉目也越发的俊朗,正从一个男孩往男人转变,再过几年应该就会变得成熟稳重。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程玥宁心中竟然不期然觉得有些涩然。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有缘结伴同行一段路,到底还是要分道扬镳的。
一个玉堂金马,权贵公子,一个市井乡野,安闲度日。
最终会像是两条并行线,渐行渐远……
桃红在姑娘的示意下上前拉过了少砚奉上的包袱。
「席姊姊,你不看一下吗?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另给你拿一件来。」程玥宁笑笑,「不用看,银狐皮做的狐裘披风肯定是极好的,哪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姊姊总是这样不挑剔,脾气太好就会被人欺负的。」
程玥宁为之失笑,「哪里会有人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