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平常是个不错的媳妇,不错的妻子,不错的主母,但是只要牵涉到她的心肝女儿,她马上会变得很暴躁,谁拉都不听。
夏老夫人想起自己的委屈,想起夏元琴的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老爷,你看看,我可是真把二房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看看二房是怎么对我的?我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二媳妇还装不懂?」
夏老爷子没好气的说:「对,就你聪明,几句话便要别人让步,我问问你,小时候元琴把兰桂的衣服烧了,你说孩子不懂事,后来元琴把我给兰桂的宣和琴给摔断了,你说孩子不懂事,现在元琴推兰桂下水,你还是说元琴不懂事——就是因为她老是这样不懂事,我才要禁她的足,让她懂事,现在我们不教训她,以后成了亲,公婆教训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夏元琴没想到祖父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楚,又不好否认,只能哭,「祖父,孙女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您别罚我这么重。」
夏老爷子见到孙女痛哭,也不是没感情,但是他知道,这大房嫡孙女会这样嚣张,就是因为过去自己都想着「还小,以后会改」,但他今天终于知道了,小时候坏,长大也不会好,现在趁着孙女还没出嫁,好好教导,以后才不会吃婆家亏,「你该庆幸,兰桂让人救了上来,如果她溺水而亡,就算你是大房嫡女,我也会把你送到寺庙出家。」
夏老夫人惊呼,「老爷!」
「夫人。」夏老爷子语重心长,「这些年,我没收过新人,是因为不想给你添堵,你也看在这分上,别让我添堵了行不行?」
夏元琴的生母汪氏哭着说,「老爷子,媳妇愿意跟女儿一起禁足,求老爷子把三个月减成四十五天。」
夏老爷子气极反笑,「你们婆媳二人是联手来逼我吗?好,大媳妇,你把帐本跟钥匙交出来,反正你们都要禁足,以后让二媳妇当家。」
汪氏一凛,让胡氏当家?万万不可。
这家权她好不容易到手,怎可就此相让……
「怎么?又不愿意了?」夏老爷子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不是傻子,以后说话之前想一想,装模作样的话就别说,不然后果自负,我现在再问你们婆媳一次,谁要跟元琴一块禁足的?」
夏老夫人不说话,汪氏也不说话了,婆媳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情:自己禁足,那不就等于让胡氏坐大?掌家何等爽快,等到禁足结束,胡氏怎肯把家权交回来,那自己以后不就都要让胡氏拿捏?
夏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
胡氏很高兴,夏元琴禁足三个月,到时候她就把这事情宣扬出去,不然夏元琴还真以为二房就是生来要被欺负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夏兰桂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但说实话,她没有想这么快醒啊。
梦中真好,梦中什么都有。
她前生十九岁死亡,这辈子才十六岁,都没谈过恋爱,梦中只见一双比星光还闪亮的眼睛。
眼睛好看,声音也好听。
那人说:「姑娘还好吗?」
姑娘挺好的,你好吗?你是谁?
醒来,她只觉得有点惆怅,人海茫茫,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夏兰桂一方面骂自己三八,一方面又想,老天若真有灵,就让她再见一次吧,好歹跟他说声谢谢呀……
第二章 王府来说亲(2)
又过了几日,夏兰桂的伤风已经痊愈,其中胡氏因为心疼,什么好吃的都让厨房呈上来,结果病愈后反倒圆了一圈,夏兰桂看着镜子,一身新作的桃花锦衣,配着雪青色的百合裙,完全不像病人,气色绝佳
胡氏见女儿转好,心里高兴之余,也才有心情问起六月节的事情,「大理正家的公子,你可有好好回签?」
「当然有,女儿都十六了。」
胡氏欣慰点点头,「那就好。」
胡氏自问并不挑剔,女儿也不是非高门不嫁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少了那么点缘分。
之前的春宴,秋宴,她也都带着女儿出门,明明宴席上都夸她女儿秀外慧中的,其中也几次好像快要可以说亲,但就是没下文。
兰桂这次因为大理正家的公子写信来而落水,对方要是不上门,那真要气死她了。
胡氏想想不太放心,「你回信有好好写吧?有没有记得写夏家跟排行?」
「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
胡氏又是担心又是喜悦,「对方要是有意,恐怕这几天就会上门。」
六月节是给未婚男女见面写信用的,不过婚姻是两姓之好,并不是年轻人看对眼就行,于是节日结束后,通常会开始打听,这门户如何,少爷小姐品行如何,合适了,还得家中长辈点头,如此过五关斩六将的,才会正式上门拜访,而这个拜访,差不多就可以定口头亲了。
夏兰桂来到东瑞国,也觉得这样的婚姻很盲目,可没办法哪,古代就是这样,有六月节已经算不错了,乡下地方还只凭着父母之命,成亲当日才见人的大有人在。
见胡氏担心,夏兰桂挽着母亲的手笑说:「母亲别担心,女儿有预感,好事快到了。」
胡氏拿她没办法,「你去年也这么说。」
「去年不准,今年准。」
「你怎知道今年准?」
「我昏睡的时候,老天爷跟我说的,祂说别急,好姻缘要来了。」
胡氏笑骂,「胡说八道。」
夏兰桂嘻嘻一笑,「是真的。」
就在这时候,高嬷嬷慌慌张张进来,「二夫人,大小姐,怀王府的孙孺人来了。」
母女二人对看一眼,脸上都写着:那关我们什么事情?
这个家的来往应酬,还是由夏老夫人负责,因为她是太史局丞夫人,虽然胡氏也是御史台书令史夫人,但一来等级差别大,二来,夏老夫人也不想把事情交给二房,她一心希望自己的亲儿子夏忠可以考上举子,然后丈夫帮忙发派,这时候,她才会把来往应酬的权力放下,当然,是交给她的亲媳妇。
高嬷嬷哎哟一声,「说是来见大小姐的呢。」
夏兰桂莫名其妙,「我?」
「是啊。」高嬷嬷喜不自胜,「孙孺人膝下有平云郡王,尚未成亲,肯定是说亲来的。」
她莫名其妙,「可我又不认识平云郡王。」
「也许六月节那日,平云郡王见了小姐呢,就像那大理正家的少爷一样,只不过当时没写信,后来自己想想后悔了,老天爷都给了姻缘线,怎么自己没把握住,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不,马上上门。」
夏兰桂好笑,这高嬷嬷内心戏怎么这样丰富?
胡氏狐疑地说:「会不会那日写信给你的,其实是平云郡王?」
「怎会,那渔女明明说是大理正家的,落款也是写『行三』,大理正家,只有三少爷还没成婚。」
高嬷嬷一拍手,「平云郡王也是行三!嬷嬷我看,肯定是那渔女说错了,她送了整晚的花签,脑子迷糊了。」
她怀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记错?」
「哎哟,我的小姐,绣一整晚的花,就会换错线,肯定是那渔女说错了,不然没道理大理正家没上门,反而平云郡王的亲生母亲上门了。」
胡氏一想,有道理,于是着急起来,「妙莲,妙珠,快点把你们小姐打扮起来,都用最好的。」
夏兰桂却道:「我这样挺好,一身都是新衣服呢。」
「不行,我瞧着还是太素,妙莲,把东珠手串拿出来。」
那个东珠手串,是夏兰桂最值钱的饰物,是胡氏的嫁妆,她十二岁时,胡氏亲自给她戴上的,因为太贵重她平日也不敢多戴,只有过年或夏老夫人大寿才会拿出来。
妙莲跟妙珠虽然觉得自家小姐挺美,不过二夫人开口了,自然张罗起来,她一人敌不过四人,只好任她们打扮了。
夏家大厅。
太史局丞是从七品下,王爷孺人却是正五品,因此夏兰桂很有自觉,胡氏行完礼之后,便换自己,「小女子见过孺人娘娘。」
「好孩子,不用多礼。」孙孺人笑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夏兰桂微微抬起头,眼睛却看着青花砖,不敢直视孙孺人。
孙孺人满脸堆笑,这孩子清秀可人,却又不过分漂亮,身段珠圆玉润肯定好生养,是当正妻的好人选。
想到儿子瑾瑜没有写出身,眼前这女孩子家却回了信,可见是看中瑾瑜的才气,因此好感更盛。
孙孺人从手上褪下一串珍贵的冰晶镯给她戴上,「拿着玩儿。」
「谢孺人娘娘。」
又是一番客气后,胡氏这才跟女儿坐了下来。
花厅上有夏老夫人,大夫人汪氏,大少夫人苏氏,然后就是胡氏跟夏兰桂。
夏老夫人出嫁时,父亲是太学博士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要接待王府的人,却没那福气,嫁给夏老爷子后,丈夫从流外三等的城门书令史开始,流外啊,更不可能有贵人上门,因此今日孙孺人来访,夏老夫人显得十分热衷,都说见面三分情,跟皇家多一分交情,有好无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