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办事,公子放心。」温故作揖离开。
闻人复端起了茶盏,摩挲着骨瓷杯身的温润。
至于这奚荣嘛,他不急。
他前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负心汉拉下马,让奚府从此消失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眼皮下,这回,他倒想看看这奚荣在失去踏雪这个踏板之后,还能爬多高?
前世,他轻松的治了他,这一世无论奚荣有多大的通天本事,他仍旧可以像揉死蚂蚁一样的弄死他。
他放下茶盏,杯子里的茶水点滴没动,朝外头喊道:「备马,我要外出。」
外头的人顿了下,「公子,备马车可好?」
闻人复闷声不吭。
外头立即没了声响。
闻人复的命令下来惊吓了不少人——公子那腿能骑马吗?要是摔了马可怎么办?
可没想到闻人复不需要人扶持,看也不看那些胆颤心惊的下人,纵身一跃,利落的踩上马铠,双腿一夹马腹,打马去了。
他去了盛踏雪家。
到了之后只见前院凌乱一片,可见得真的在搬家。
忙碌的盛踏雪看着他纵马而来,英姿爽飒,一下怔住了。
「我这么好看吗?你要看到几时?」闻人复语带调侃,可语气里的宠溺只有他自己知晓。
她看着是忙了一阵子了,裙衫都有些灰扑扑的感觉,这么匆忙的要搬家,她有多急迫想远离那个人?还有那一家子?
盛踏雪手里拿着锅铲,一下不知该放哪。
在这样翩翩公子的面前,自己居然拿着锅铲!还好她对他没有任何想望迷恋,要不然还要不要活了?
「还不来扶我下马?我只会上马,不会下马。」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温柔,用着令人神迷的倾城之姿,笑吟吟的看着盛踏雪。
「哦……哦。」她赶紧放下锅铲,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觉得不妥,再擦一次,仍是递不出手,可是他的手伸得老长等着,她能让他等吗?
不能。
她走上前去,看了闻人复的模样,半点考虑也无的道:「你扶着我的肩膀能方便下来吗?如果有困难,我去叫我爹。」
要她说搬家,顶多将随身衣物收拾收拾就行了,她娘却觉得家里的东西皆是花银子买的,非要全部带上,至于她爹闹别扭去了,这会还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撑得住我的重量?」
「能。」就算撑不住她也会撑住。
她把手伸了过去,闻人复握住,感觉小小的手握着自己,好像握住他的心。
盛踏雪只觉肩上一沉,闻人复竟是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她,当他的身形往下坠的时候,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第十二章 心上朱砂痣(1)
两人亲近的模样让出来看见的烟氏和阿瓦都没敢说什么。
这位公子的腿不利索,两人都知道,谁也不会想入非非,或是将这举动往违了男女大防那方面去想……但这时要随便出现一个外人,踏雪的清誉就毁了。
烟氏越想越不妥,平时闻人公子不都护卫不离身,这会儿怎么只身跑来?而且路口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到时踏雪不就……不就只能嫁给他了?不行!
这公子什么都好,就那腿……
盛踏雪吃力的撑着闻人复,这人看着没什么肉,但男人就是男人,不能小看。
一直到确定闻人复安稳的落了地,发现他连拐杖也没带,盛踏雪干脆移到他不方便的那只脚的那侧,示意他把手搭她肩上。
「就暂时把我当成你的拐杖使吧。」
这时烟氏快步过来,「公子若不嫌弃,让小妇人带你进屋吧。」
闻人复明白烟氏顾虑的是什么,他的笑容里一片平和。「大娘大可不必为了此事烦闇。」
烟氏有听没有懂。
就见闻人复不客气的把手勾上盛踏雪的臂弯。「这样顺手些。」
烟氏气苦,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盛踏雪故意忽略她娘一万个不赞同的眼光,心里苦笑,她娘担心的无非就是她的名声不保。
「娘,有什么事,进屋里说吧。」她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人会经过他们家门口,但反正他们也要搬离这里了。
烟氏绷着脸,尾随着他们进了屋。
盛踏雪等闻人复安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才去替他倒了茶水。「我们要搬家,家里头乱,不知茶叶罐收哪去了,你将就的喝白水吧。」
今天的闻人复特别好说话,伸手接过茶碗。
「你哪里都不许去。」他的语气平淡,一点起伏也没有,只是语气里的霸道极为堂皇。
盛踏雪:「……」
闻人复这才发现自己太不委婉了,他深呼吸了下,缓了缓,「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这么匆忙的要搬家,要搬到哪去呢?」
「我是想着能多远就去多远,就算一下去不了太远,在县城先找个落脚处也是可以。」
离盛家人越远越好,再也不受摆弄,什么亲情,根本是暴力!
等等……这人不顾自己的腿,策马到她家来,难道就是为了要阻止她搬家?
「匆匆忙忙的举家搬迁,连我都不知会一声?」
这质问带着浓浓的不悦,要不是他让人随时盯着她家,恐怕被人甩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他眼神不善了起来,但让他真的对她发脾气又无法,一下觉得很是憋闷。
「盛府的老夫人将我许了人家,我不愿意,偏偏不能违抗,更没办法退亲,只能没骨气的逃了,有办法他们就天涯海角把我抓回去。」在闻人复面前她好像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都不用隐藏,于是一股脑把积压在内心的忿懑和不满倾倒出来。
这样垂头丧气,好像对什么都没了信心的盛踏雪,闻人复只在上一世见过,在那一天、那一眼。对那个人,他身不由己,便入了心。
「为什么不嫁奚秀才?」对普通的姑娘来说,奚荣现在的身分不算差。
「听起来我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逃不过公子你的眼睛。」她一点都不意外闻人复知晓自家所有的事情,除非他不想知道,否则以他的能耐,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闻人公子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凭什么?」但她不喜欢活得这么没有隐私,任何风吹草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她是犯人吗!
「我承认我对踏雪姑娘家的事多关注了些,如果让你不快,我立即把人撤回,往后也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他难得的低声下气。
他的爽快退一步让盛踏雪无心继续跟他计较。「我年纪还没有大到现在就非得嫁人不可,再说,女孩子除了嫁人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听起来怨气冲天啊!「被逼迫着出嫁的确是讨厌的事,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除了不嫁那人,还有别的选择?」
她挑眉。「譬如?」
「嫁给另一个对象。」
「我并不想嫁人,有没有别的选项?」
闻人复不回答她,步步为营的问道:「为什么这么排斥嫁人?」
她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下子。「我如果告诉你我曾经经历过失败的感情,所以我畏惧了、却步了,你能理解吗?」
闻人复的心跳声很大,大得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耳鸣了。
豆蔻年华的姑娘能经历什么失败的感情创痛,让她这般排斥婚姻大事?但如果她历经一世,有过不好的婚姻经验,这一世仍带着以前的记忆……
盛踏雪丝毫不知自己一时心烦露出了破绽,有许多话她无法向烟氏倾诉,有许多心情转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也没有办法与阿瓦说,只能默默吞咽。
她以为她够坚强,以为自己已经撑了过来,以为前头等着她的是可以掌握的未来,而不是仰人鼻息的婚姻牢笼,哪知……
「你这般小小年纪,能经历什么坎坷的感情,竟对男人这般不信任?」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神情。他想确定一件事。
闻言,盛踏雪心一惊,这人不好糊弄,她要没说出个子丑寅卯,他是不会相信的。
「如果我说我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我嫁的人就是奚秀才,他把我利用了个彻底之后,还想另娶新妻,奚老太太最后甚至还把我毒哑,这一家子的狼心狗肺伤透了我的心,对于那样的事情不想再来一遍。」
光是提到奚荣她心里就有股压抑不住的恨意,良人、狼人,不过一字之差,可有多少女子就此误了终身?
借口作恶梦来解释她对爱情的绝望,闻人复会信吗?
闻人复的心让激越的情绪弄得火热,第一次有了真实感。
原来她与他一样重生了,感谢上苍!她真的是他要找的白踏雪!
闻人复的眼睛挪不开了,「你要不要考虑,如果对象是我?」连同上辈子至今,他都不曾向谁这样毛遂自荐过自己,她会不会不答应?
闻人复的话就像有神力,轻轻一句,屋里的人都不会动了,一下,万籁静寂。
带着阿瓦站在堂屋过道的烟氏整个人陷入混乱。
盛踏雪觉得闻人复的话分开来,她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块实在有些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