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氏忍不住大吼出声,宣泄胸口的怒气,「盛光耀,你这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遇到事情只会怪我生不出儿子,从来没想过我们母女受到的是什么待遇!要是你的心里有一丝半点替我们着想,我们会落得这种地步吗?」
盛踏雪内心的怒火也油然而生,她这便宜爹,没救了。
是不是对他而言,妻子再娶就有了,女儿再生不愁,只有盛家人是他的亲人,她和烟氏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和他的「至亲」一比,她们微不足道。
「娘,我虽然是女孩子,可好手好脚,只要肯做还怕活不去?我也能养活爹娘的。」她拉着烟氏的手,不让她和盛光耀争执下去,夫妻吵架可以,但是地点不对,在这里吵只是增添盛家人谈话的笑料而已。
「什么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府里那些好逸恶劳的还会少吗?」烟氏冷笑。
她最看不惯丈夫什么事都推到她们母女身上的行为,那些每回都摆架子伸手要钱的不都是所谓的「顶梁柱」?还顶天呢,我呸!
她这一讽刺,盛光耀就歇菜了。
第三章 母女当自强(2)
原想着没什么好收拾的,但毕竟生活了十几个年头,秋莲和阿瓦这一拾掇下来,竟也装了三个箱笼和好几个大包袱。
但为难的事来了,阿瓦和秋莲都是盛家的奴婢,三房净身出户,两个丫头的卖身契不在烟氏手上,就算盛踏雪想把人带走也是有心无力。
离别在即,阿瓦哭得依依不舍,秋莲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摆脱这没出息的三房主子,凭她的能力肯定不难在府里存活。
才收拾妥当,那不曾踏足三房院子的盛家大少爷盛修文已等不了,急不可耐的让小厮来叫唤盛光耀,让他带自己到杂货铺去进行交接。
盛光耀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佝偻着身躯向烟氏道:「居然连两天都等不了,反正牛车也已经雇好,把东西都带上,这个家往后咱们也不回来了。」
盛踏雪从他的声音里听到满满的心灰意冷。
三房的三口人无声无息的出了盛家大门,阿瓦尽心尽力的把包袱箱笼都放上了牛车,泪眼朦胧的看着盛踏雪。
盛踏雪柔声说道:「要照顾好自己,往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住的地方你也知道,就往我这里来知道吗?」
她和阿瓦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相较于秋莲的偷懒摸鱼,阿瓦尽心尽力,实在可爱多了。
她们没能再多说,之后在盛修文再三的催促下,马车和牛车同时往盛府的杂货铺而去,很自然的,盛修文坐的是装饰华贵的马车,盛光耀和妻女坐的是老牛拖的破牛车,一整个是天和地、云和泥……
别人怎么想盛踏雪不介意,她只在意他们一家三口终于离开了盛府,只见蓝天灿烂,阳光绚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整个人这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虽然还不到天高任鸟飞、再无牵绊的地步,但至少踏出迎向自由的第一步。
烟氏看着女儿离府后才得见的娇憨笑脸也想开了,离开就离开,生计什么的明天再烦忧吧,能看到女儿这么舒心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杂货铺离盛府约小半时辰的路程,盛修文一下马车就径自进了铺子,盛光耀不看她们母女俩,也跟着进去了。
「娘,我们光身从府里出来,镇外那个屋子不可能有吃食还是生活必需品,我们是不是该去买些米面油粮、锅碗瓢盆什么的?」
「说的也是,」烟氏低头。「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粮油铺子。」
虽然盛家就是开杂货铺的,但是烟氏宁可往别处去买也不想从铺子里拿,因为就算给了银子,那家人也不知会在背后怎么说他们,与其落人口舌,不如把钱给别人赚还能得到一声感谢。
「娘,我们一道吧,小五去帮您提东西。」她自告奋勇。
「那点东西难不倒我。」她当闺女的时候,也是家务、种地,里里外外帮衬着,什么活儿都做过,但那时爹娘疼她,日子就算穷却过得很快乐,不像嫁到盛家,看似吃穿不愁却得掰着指头数日子过,心情一天比一天糟。
她没有向夫君交底的是,这些年大房再如何克扣三房,她还是从指缝里存下六两银子,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被她等到了。
「咱们的家当都在车上,你就在车上看着,娘去去就回来。」
「嗯,我知道了。」她朝着烟氏抓握了两下手表示道别,这是她习惯的手势,即便重生了也没改过来。
一片澄明的日光将她笼罩在其中,空气中飘散着白梨花的甜香,她脸上明丽的笑容很是引人注目。
而在街的那头,有两道热烈的眼光紧紧的锁住了她——
我终于找到你了。
梧桐树下,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散着一头乌发,即使身处熙熙攘攘的闹市,却彷佛立在深山,那双如同寒玉的眼睛在看见盛踏雪的瞬间,瞬间有了温度。
那热烈的眼光像是有侵略性般,出于女性敏锐的直觉,盛踏雪很快也发现了。
她偏着头看去,那是一个少年,一身的墨色,明明是半大的孩子,可浑身上下慑人的气势彷佛沉潜了有半辈子,让人无法逼视。
他知道她在看他却不避开,一副任君观赏的神态,盛踏雪的眼光扫过少年和他手上拄着的拐杖后便不再关注了。
没多久,烟氏带着采买好的东西回来,盛踏雪跳下车帮忙烟氏把东西归置好,等盛光耀也从铺子出来,一行三人坐上牛车便出城去了。
树荫下的少年直到牛车消失在他眼前,才把目光收回来。
「让人跟着,看他们去哪了。」他的声音凉薄,像冷泉激石,给人一股沁心的冷寒。
他身边高大如天神,肌肉贲张,五官凶恶,只穿一件短褐的男子应声,转头唤来一个在街上游荡的乞儿,说了几句话,给了他一块碎银,就见那乞儿高高兴兴的去了。
「公子,那位姑娘是?」男子看少年的目光似有无限怀念,忍不住问道。
少年声音悠远,「是我找了很久的,故人。」
阜镇镇外有百来户人家,自成一个村落,叫小切村,村里大多是高高低低的土坯房,只有少数青砖瓦房点缀其中。
村子北方是阜镇,南面是个山坳,三里地外有一名为顺河的河。
顺河自小切村前流过,蜿蜒几百里后通往大海,而河道旁就是官道,直通河间府。
盛老夫人施舍给盛光耀一家的土坯房是一明两暗、一高两矮的屋子,灰扑扑的,用土砖砌的墙都斑驳了,连个小院也没有,因为多年没人住,屋外的杂草几乎要比人还高。
一家人将全部的家当从牛车上卸下之后,首先要清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齐心合力的拔了草,才把放在地上的家当给搬进去。
久没人住的房子积了厚厚一层灰不说,放眼可见蜘蛛网和仓皇逃命的老鼠,盛踏雪掩着鼻,本想着先把所有的窗户打开通风,但看窗纸都是破破烂烂的,也就省了这道工,幸好窗框看着还算结实,窗纸重糊就是了。
烟氏在呆愣了半晌之后,咬牙用巾子把头发绑起来,换上家常的旧衣服,挽起袖子,在屋角找到老旧的水桶,又剪了件更旧的衣服充当抹布,准备打扫。
盛踏雪屋前屋后很快的溜达了一圈,唯一的喜讯是后院有口水井,辘轳的绳索还算堪用,里头虽然浮着不少树叶枯枝,水质却还算清澈。
她试了几次总算把水打上来,提进屋里。接着她找到支半秃的竹扫帚,蒙起头脸,将屋梁上、墙角边的蜘蛛丝全扫下来,惊走了不少来筑巢的虫类。
烟氏也埋头忙活,洗洗刷刷,等发现盛光耀还愣在那里,好像一直没回过神来,心头一阵窝火,干脆指使他再跑一趟镇上,反正不过十几里的路,依男人的脚程,来回一趟并不算什么。
其实要是以前,她还真不敢这么堂皇的指使自己相公,可看到相公这一路的表现,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家不管在从前还是现在,想靠这个不可靠的夫君,是不成的。
她要不坚强起来,她和女儿可能会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房间里缺枕头少棉被的,明间原先铺在下头的干稻束都腐烂了,床褥也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你先去向左右邻居讨些干稻草回来搁在外头晒一晒,再跑一趟镇子,买两床薄被和窗纸。」先张罗出晚上可以睡觉的地方,至于暗间的床已经让蛀虫给蛀了大半,恐怕连躺人都不能,只能先搁着了。
盛光耀回过神来,却是不动。
「怎么着?」烟氏奇怪的问。
盛光耀有些难堪。「买东西……我手上没钱。」
「怎么可能,一个铜板都没有?」他一个掌柜的,身上不可能半点银子也没有,就算现在不当掌柜了,钱袋里的银子也跟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