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门被悄悄地推了开来,春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头附在沐琅寰的耳际低声说了几句。「确定是他?」
「是,老夫人其实很小心,但是咱们的人盯久了,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都能察觉,的确是和吴阁老家的大总管联系的。」
竟是他,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吴阁老因为贪,害得沐家差点灭族,如今又和云氏勾结,想要谋害宁莫北和自己的性命,这样说起来,还真是一段斩不断的孽缘啊!
沐琅寰冷冷地勾起唇角,她还未出嫁时,拿吴阁老没法子,那是因为吴阁老的靠山是皇上,而沐家不过是一个商家,如今吴阁老竟然胆大妄为到狙杀皇亲,又有谁能说他将来哪一天不会想害皇上,将整个天朝变成他吴家的呢?
再说现在她手里不但有银子,还有郡王妃的地位,她就不信斗不过他!
沐琅寰挥挥手,让春雪退了下去,转头看向宁莫北削瘦的脸庞,故意没好气地抱怨道:「唉,你倒是好,就这么睡着当一个甩手掌柜,把所有的烂事都扔给了我,你不觉得丢了脸面?我就算再有能力,总归是个女人,嫁给你便那么苦命,不但得替你生孩子,还得替你提刀上阵,这笔买卖真是看走了眼,亏了!」
她说着说着,心酸难过漫上心头,神志不免有些恍惚,目光也有些涣散,没有看到那原本紧闭的眸子竟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
「我可警告你,你若再不醒,到时若是你家的娃儿再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怪不得我了啊!」
警告完,她毫不温婉地将手握成了拳,作势要朝他挥去,可是拳头才挥到一半就停顿在半空中。
四目交接了好一会儿,沐琅寰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她怕是自己眼花瞧错了。
直到她再次定睛一瞧,见他那一如往常的讨好笑容,她这才确定他真的醒了。她心中一喜,正要叫人,宁莫北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沐琅寰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两行清泪再也止不住地成串落了下来。
宁莫北因为幼时的遭遇,早已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
可是经过这回的事,他才发觉,他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怕了,想起那日被黑暗吞睡前,他怕再也见不着她,心慌不已,他就怎么也不肯心甘情愿的咽下那口气。
若非是她,只怕他也不能在黑暗中坚持这么久,是她和他们的孩子将他从无底的深渊中拉回来的。
「让我抱一会吧!」
望着她哭得涕泪纵横的丑样子,宁莫北没有半丝的嫌弃,反而还觉得自己的心暖洋洋的,有些吃力地朝她张开双手。
本以为自己还要费点儿劲才能说服她投入自己的怀抱,却没想到她马上就撞进了他的怀抱。
将她密密实实地给揽在胸前,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彻底的将他包围起来。
唉,早知道身受重伤有这等的好处,他干么还要费力气装痞赖着她啊!
佳人在怀,宁莫北心满意足,还想再跟她多说说话,只是身子还没康复,忍不住又疲惫地睡去。
虽然被他这样抱压着很不舒服,可沐琅寰不在乎,安静乖顺地待在他的怀里,他终于醒了,他做到了他的承诺,他没有丢下她,真好……
第8章(1)
晚风徐徐,吴阁老在众多品阶较低的官员的蔟拥下,缓缓地沿着自家荷花池上的九曲桥散着步。
瞧着池里亭亭而立的各色荷花,再看着因为让人打扰而振翅飞翔的白鹭鸶,他的脸色深沉得没有半点怡然。
最近朝廷里愈来愈多御史上奏章弹劾他,彷佛暗地里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是谁?!
锐利的双眼眯了眯,做了十几年的阁老,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霸气让底下伺候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肩头。
他直觉认为自己如今在朝堂上的艰难,应该与庸郡王府脱不了干系,可是据他所知,宁莫北在他上次派人狙杀后就陷入了昏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甚至有传言说,若是他再不醒来,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没有怀疑过这个消息不可靠,因为对善于谋算人心的他来说,他很清楚云氏的心思。
以他的城府,自然知道云氏是将他当枪使,想要让他为她除掉宁莫北,他的确也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更好。
他只等着有朝一日若是东窗事发,就将所有事情都栽在她身上。
没道理那女人占了一堆好处,还想着要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作梦!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心慈手软的人,能做到阁老这个位置,凭的可不仅仅是熬了多年的资历,手头上自然不干净。
他除了是当今皇上倚重的重臣,他的嫡长女还嫁进了宫里,虽然一直不受宠爱,但皇上也看在他的面上将女儿封了妃,只要女儿怀上龙子,他便会全力扶持自己的亲外孙上位。
反正当今皇上体弱,虽然有子嗣,可大多都遗传了他的体弱。
为了爬上首辅的位置,他用尽心机和手段,当年是宁莫北的爹太过耿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握有他让工部贪墨筑堤税银的证据,无论他想尽什么法子,他就是不肯轻易放手,还想要连夜赶回京城将罪证抖到皇上面前。
还好,既然早就决心立足于官场,在一些重要的人家安插一些看似平凡的眼线便是他的必胜招,也就是靠着庸郡王府的眼线,他才会和云氏搭上了线。
便连最后一次,皇上派前庸郡王去取回一些关于他的罪证的线索,也是云氏告诉他的,还跟他索要了一大笔银钱。
他倒是不在乎那些银子,只是身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最厌恶的就是让人勒了脖子。
想到今日晌午云氏派下人送来的字条上那些带着威胁的话语,倒是让他对云氏的存在更加厌恶了。
不过……云氏说的也不无道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当初以为凭云氏的手段便能将宁莫北这个毫无依靠的小郡王给养废了,甚至养死了,可谁知道云氏不但贪图郡王府的家财,还贪图郡王这个爵位,想着要将自己的孙子过继给宁莫北,才要取他的性命,终至留下后患。
既然如此,他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隐患通通除去呢?
做了几年的首辅,这几年做过的恶事又总被他逃脱了罪责,他的胆子越发的肥了。
宁莫北真是个人才,从一个只有少少俸禄、无人闻问的郡王,短短几年间成了皇上的宠臣,倒也是个有手段的,若是平时,他也会生出拉拢的心思,毕竟要成就大事,光靠他一个人可不够,朝廷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得顾及。
只不过那小子竟然娶了沐家的姑娘,沐家那老头子恨他入骨,指不定也挑唆着宁莫北与他作对,想来最近朝堂上那些不断弹劾他的奏章,只怕有些也是庸郡王妃整出来的。
吴阁老愈想愈心烦,送走了那群趋炎附势的人后,极度不悦地沉声一喝,「来人!」
立刻有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轻巧地落在他面前,跪在地上听他的吩咐。
「送个信去庸郡王府,让她安排人接应,找个稳妥的时机让庸郡王死透,郡王妃也要一并除去。」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要除去,听说人在宫中的女儿这个月的月信迟了,怀胎的机会很大,只要消息确实,他的鸿图大业不愁不能开展。
瞪着那碗乌漆抹黑的药,宁莫北孩子似的把脸皱成了一团。
果然无论再厉害精明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啊!
沐琅寰本以为宁莫北既然能成为皇上面前的能臣,必定处理任何事都是手到擒来,气定神闲的,可谁会知道这个男人在汤药面前就跟个没长大的小娃娃差不多,连哄带骗的都不一定能让他将药给喝完,必要时她还得要割地赔款才行。
「快喝吧,你一直瞪着它,碗里的药也不会少半分。」她有些没好气的催促着。
「寰寰喂我,我才喝!」
打从他醒过来后,那腻人缠人的功夫见长,虽说其中也有她因为心境改变的关系,但她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想到这里,沐琅寰也没对他有太多的苛责,无奈地揺了揺头,坐在榻上,仔细地将药喂进他的嘴里。
喝一匙得哄三句,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她正要起身收拾药盅,没注意到斜刺里突然伸出的那只手猛地揽在她的腰上,将她带进了个温暖的怀抱,不等她回过神来,宁莫北已经压在她身上,只不过担心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侧过身来单手支撑大部分的重量。
「寰寰,我很想你。」
他醒过来已经一小段日子了,虽说当初伤重是伤了元气,可是她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的日子过得也滋润,如今倒是比之前更加精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