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兰舟吃了一只黑子,双指突然将那只黑子往另一屋檐上方射出去。
先是一个闷哼声,接着有重物从高地落下的声音。
「有些人真的不屈不挠,你真的不要我处理?一劳永逸。」他冷声道。
「有人不顾念亲情,我却不能不顾,否则我与他们有何不同?」
拓跋鸿说得凝重,目光无意间瞥到不远处的长廊上,有个不时拉长脖子往这里看的娇小身影,他微微一笑,「这棋就下到这里吧。」
魏兰舟早就注意到某个笨蛋将脖子不时拉得长长的,丑死了!
阳光灿烂的长廊上,楚心恬在看到国主在两名宫人随侍下离开花园后,她马上咚咚咚的跑了过来,看着也站起身的魏兰舟,双手合十的拜托,「王爷,可以陪我去个地方看个人吗?」她将情况大略告知。
他却一脸的兴趣缺缺。
「别这样,王爷有医术,不用不是太可惜了?」
「本王就宁愿搁置不用。」他就是反骨。
她陪着笑道:「王爷,你就当做好事,好心会有好报的。」
「可是本王比较偏好先享受好报,再去做好心,然后,第二次享受好报。」他腹黑的与她谈条件。
她能说什么?是她求人,好在刚刚有买些食材跟香料回来。
她先跑到厨房,很快地做了个小点心,匆匆的送到他面前,看着他慢吞吞的享用后,这才甘愿的跟她坐上轿子,揺啊揺,晃啊晃的,一路穿街走巷的进到偏僻巷弄。
只是王爷出巡的阵仗硬是要弄得很大,除了栀子等三小厮外,前后还有六名宫随,这会儿全排排站在巷口,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魏兰舟进了屋内,先把了脉后,就让小厮脱去少年的上衣,上演一场针灸秀,没多久少年便缓缓的张开眼睛,楚心恬从头到尾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圆妹子开心的要扑到床上去,好在魏兰舟眼捷手快,一把拉住她,少年身上少说也有数十根针呢。
「你几岁了?这副身子很差。」
魏兰舟放开圆妹子,看着床上的少年。
楚心恬不得不承认,魏兰舟在这间破屋子里简直俊美得像天神,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十三。」少年哑着声音道。
魏兰舟瞪大眼,连三名小厮也诧异,楚心恬喉头更是酸涩,竟然跟她差不多,但是她与他相比……
像是心有灵犀,魏兰舟突然也将审视的目光落到她白润圆嫩的婴儿肥脸上,「啧啧啧,都是十三岁,差真大。」
她原本泛泪的眼睛顿时冒火了,「我应该十四了!而且王爷是看他,不是看我。」她就肉多嘛,怎样!
少年模糊的视线也看向她,觉得她长得好好看。
「哥,就是这位姊姊帮我的,哥,她会煮娘的粥,你快好起来,吃姊姊煮的粥!」圆妹子兴奋的指着楚心恬。
「咳咳。」魏兰舟干咳两声,再看着圆妹子,一脸认真的道:「丫头,这位姊姊煮出来的东西没有本王的允许,是不许进入他人口中的。」
圆妹子顿时泪眼汪汪,少年则脸露惊色,他说本王?
「王爷会答应的,你别担心。」楚心恬握着她的手笑道。
魏兰舟挑眉笑问,「你这么有把握?」
「王爷是天大的好人。」
「这会儿就是天大的好人了?」他脸上的笑容加大了。
她用力点点头,「你在这里了不是?」不得不承认他虽然老爱损她,但从他踏进屋里的那一刻开始,她不曾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嫌弃或鄙夷,甚至,他相当自在,彷佛这里跟皇宫一样的金碧辉煌,他跟两兄妹说话也没有半点傲娇。
莲子、根子跟诃子互看一眼,低头偷笑,不知道小楚楚有没有发现自己看着主子时,眼睛闪闪发光。
「不是狗腿的说好话就算了,看你回去怎么讨好我!」魏兰舟魅惑的朝她眨眼,再看向少年时,表情倒是变了,先是收了他身上的银针,才一脸认真的说:「来,张嘴。」
少年听话的张嘴。
「刚刚针灸是让你先醒来,本王才好问些话。」魏兰舟边说边看着,「舌红少苔,你是否眼睛干涩,视物模糊,还有头晕耳鸣,五心烦热,腰脊酸痛?」
楚心恬诧异的看着少年虚弱的一再点头。
魏兰舟又把了脉,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慢性肾炎,主因是劳倦过度造成脾肾虚损,加之外来湿热乘虚入侵脏腑所导致。」
他拿了毛笔,神态轻松的写了一副主治肝肾阴虚的药方,「水煎服,一日两次,过几日我再来看看。」
少年跟圆妹子点头说谢,但魏兰舟再看着两人,揺揺头,「望闻问切,知道病症后,煎药也是一门活儿,鲁莽造次,水火不良,火候失度,药吃下肚也是白吃。」他随即交代栀子去帮忙。
这是楚心恬头一回亲眼看见他医治病患,天啊,这家伙的医术是真的!
「终于相信我是个大夫了是吗?」魏兰舟抬高下巴,拽得很。
竟然还有读心术!她突然很崇拜他,而且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像他刚刚替少年看病的样子就帅翻了。
「姊姊,那个……可以煮粥给我哥哥吃吗?」圆妹子小小怯懦的声音响起。
「可以吗?」楚心恬以崇拜的闪秀秀眼神看着魏兰舟。
这个眼神大大的取悦了他,没有任何迟疑的,他大手一挥,准了!
只是这个破屋子里,什么都空空如也,包括破了一角的米缸里也是空的。
魏兰舟好人做到底,叫三小厮去釆买一大堆东西回来,让楚心恬可以照着食谱熬上一锅粥。
其实只是简单的咸骨粥,可见当时他们娘还在时,家里处境就很艰难。
少年说他的名字叫「王乐」,也从几人的交谈中,听出魏兰舟是尊贵的王爷,便一再向他道谢,让魏兰舟受不了的丢了一句,「再多说一句,本王就拿针将你弄哑。」
王乐兄妹顿时不敢再开口,直到两人手上都多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没想到,王乐才闻到香味,眼泪就掉下来,「这是娘做的味道——呜呜呜……」
他一哭,圆妹子也呜呜哭了出来办
食物也是回忆,能鼓舞并安慰人心,楚心恬想着想着便鼻头一酸,突然转身跑出屋外,双手捂住泪水直流的眼睛。
因为她也好想再吃上一口她爹地最重手的红烧牛肉面,还有她妈咪最厉害的麻油鸡,这是她在国外学习点心时,最想念的味道,每次回台湾,家里的餐桌上一定有这两道,但她再也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魏兰舟跟出来就见到她双手捂着眼,两行泪水不断淌下,「怎么哭了?」
「没有。」她连忙低头,但还没来得及拭泪,他就执起她的下巴,「又是泪水又是鼻涕的,你想起家人了?」他边说边从袖里拿了帕子替她擦拭泪水。
「你怎、么知道?」她呆呆的问。
「这很难猜吗?」他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再将手帕塞到她手里,「鼻涕自己擦,脏死了。」
她红着脸,低着头,将手帕拿来擤了擤鼻涕,又擦了擦。
魏兰舟无言了,美人儿拿到他的帕子都是宝贝的收起来,只有这家伙……
见她不好意思的回头看着屋子,他说:「我要他们不要出来,你若还想哭,把握时间。」
她瞪着他,什么嘛,但一想到刚刚他做的事,还有手里的帕子,这家伙居然也有当暖男的潜质,「谢谢你,你这次做了好事,虽然为善不欲人知,但你形象太差,这事应该传出去的。」
他被气笑了,「行啊,这里的人有亲眼看到,可能会信,但传回咱们京城,你认为有人会信吗?」
经他这一说,她愣住了,也是,若易地而处,她听到了,一定也会当笑话听,才不会相信。
「因为没人相信,你也不愿在京城展现你的医术,是吗?习医是很辛苦的,你不拿去救人太可惜了。」她说。
「京城会少我一个大夫吗?我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就别瞎想了,若是想去外头嚷嚷我有多么厉害,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连在这里,即使不知道我名声的尼丹国百姓,也不会相信是我替王乐看的病,为什么?我是王爷呢,更多的人会猜说,肯定是抓了什么大夫来看,硬要将功劳算到我头上吧。」
「可你明明做了好事。」她替他觉得不公平,也有点心疼他。
「这有什么,反正本王做什么正经事,也不会有人相信,玩女人才是我该做的事。」楚心恬脑海里突然浮现他曾经说过的话,她真心觉得自己欠他一个道歉,她也跟其它人一样,以印象评断一个人,没有用心来看他。
「对不起。」她也将心里想的话说给他听。
他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突然变得正经,他凝睇着她,她是第一个跟他道歉,还告诉他,她误解了他,不该没有用心来看他这个人……他的心头怎么会这么暖,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