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她亲手所做,但厨房里有些活儿也不是她一人干的,难道不该拿出一些分给大家?真是不会做人。」
「就是,听说福王出手相当阔绰,也许咱们一到尼丹国,她就拿出一大袋钱来,脱离奴籍了。」
四周交头接耳的酸言酸语持续了一整日,时不时的在她身后响起。
这种妒嫉又幼稚的言行,楚心恬没有太多的想法。
事实上,从权尚书看上她厨艺的那一天开始,连先前待她和善的老厨师也变了,甚至对她能跟着出使他国,怒称她根本是抢占他的位置。
她无从辩解,古代尊卑让居于次等的奴仆都想尽办法的要往上爬,她能理解,再加上,她始终相信她一定可离开这种充斥着你争我斗的地方,因此她对同侪们不会特意去讨好,自然也不会委曲求全。
战战兢兢的干完活儿,一天终于过去了。
此时,又是大半夜,在昏黄灯火下,偌大的厨房静悄悄的,自成一小小温暖世界。但她知道再过一会儿,有人会进来,一想到这里,她就笑了。
他虽然油嘴滑舌了些,很爱拍她的头,偶而弹疼她的额头,上回还小小的摸了她脸颊一把,其余倒没有太多不庄重的举止,至少,她没感觉到不舒服。
思绪间,她将两份消夜放到桌上,以温热帕子拭了拭手,正要咬下以清爽蔬果搭配照烧牛肉当内馅的中式割包时,一个高大身影已迅速入了座,拿起桌旁的帕子也擦拭双手后,拿起那看来就好吃的玩意儿大口咬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又是笑咪咪的。
他边吃边问里面的食材,没几口就吃光了,心满意足的拿了帕子拭拭嘴,再笑看着她,「我听说你今天拿到福王的赏赐?」
又是这件事!她直接翻白眼,「船上真的没什么事好聊吗?不过是一小袋碎银,搞得我好像拿了几十几百两似的。」
黑眸闪过一道诧异,但很快的恢复正常,「是吗?我也为至少有五十两银,听说福王是个没将钱当钱的人。」
「谁知道,也许他已经掏出太多赏给美人了,剩下的零头才丢给我这小厨子,不过,」她对他一笑,「我已经很开心了。」
可他不开心!他抿抿唇,「你怎么知道他赏美人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富含水果味的茶香。
她咀嚼口中的食物,咽下肚后才道:「怎么不知道?厨房里聊最多的就是福王上船后,对着哪个美人儿亲来亲去,左拥右抱的夜夜狂欢,真是的,也不怕纵欲过度,把自己玩到不举,成了太监。」
「噗!咳咳咳——」他猛地呛咳起来,一边没好气的死瞪着她,「咳咳——」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古代,男女交谈可没有现代那般随意,她口中的不举在古代男人听来显然太不知耻或是太大胆。
她表情很尴尬,走到他身后,替他拍拍背,「抱歉,我忘了我是在跟男的说话。」
他止住咳,却忍不住回头瞪她,「我看来像女的?」
她力忍着笑,走回对面的椅子坐下,「不像,不过,你长得很好看,比很多女人都美。」她一点也不吝于赞美,还很认真的打量起他。
他有两道剑眉,一双狭长凤眼黑白分明非常吸睛,再加上高挺的鼻梁,一张唇形姣好的菱角嘴,还有白晳的皮朕,连半点毛细孔也看不到,也许比她的朕质都还要好,这张脸看了近半个月下来,真的是愈看愈好看。
这话显然让他听得开心,一张俊帅的脸笑得开开的,「算你会说话,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你对福王的评论为什么那么差?」
「评论倒没有,只是,觉得福王辜负了老天爷给他的好身分。」她答得直接。
「怎么说?前福王可是个逆谋分子,你却觉得他儿子有个好身分?」他身子往前,一脸的兴致勃勃。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有一个叛乱的父亲又不是他的错,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父母的,何况,他一样承袭了爵位,有钱有权力,应该当一个大大的好人。」
「所以,你认为他是坏人?」他直觉的反问。
「吃喝嫖赌会是好人?」她也直接反问回去。
他耸了耸肩,「也许他心里苦啊,一家子除了他之外,全被斩杀流放,在南方的封地也被皇上收回,他在京城,也得受天子监视,当个没官职的闲散王爷,他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做什么?」
「他可以修身养性,可以做善事,可以济弱扶倾,有很多正经事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堕落的当废物?」她不以为然。
「废物?你真敢说,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他双手环胸。
她直接拿白眼瞪他,拿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冒着袅袅白烟的水果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好意思吗,做人要凭良心啊,不然跟禽兽有何差别。」
他半眯起黑眸,啧啧有声的揺揺头,「小小丫头,讲起道理来挺厉害的,不过,你难道没听说过,福王可是威震八方的无优阁阁主——」
「噗!咳咳咳——」她瞪着他,一手气呼呼的指着他,再指着她手上的茶,意谓着他干啥每回都在她吃喝的时候,说些可笑的话。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长了手,去拍拍她的后背,「是你自己笨,还怪我呢。」
她没好气的又瞪回去,好不容易止住咳嫩,她喝了口茶,涧润喉才说:「听说听说,代表就是假的!谣言止于智者。」
他笑看着她,「这句不错,看来你自学的很好,只是,你真的一点都不信福王是阁主?」
她用力点点头,「不只我,全京城相信他是的人,我看也许连十个都没有。」她煞有其事的举起十根手指头。
黑眸倏地一眯,「没十个?你真的很瞧不起他。」
「何止我呀,是他的所作所为让人瞧不起的,不学无术又沉溺温柔乡,一个没有内涵品性的纨绔子弟,他要先反省自己才是。」她叨叨念念的喝完茶,起身收拾桌上的杯盘,一一拿去清洗。
他坐着没动,微微阖下眼,遮住眸中的波动,再缓缓抬头,看着背对自己的她,伸手再拿了桌上两只干净茶杯,倒入茶水,其中一杯,他从袖内拿了一个瓶子,袖遮掩,洒入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
当楚心恬清洗好杯盘,再转身回来时,讶异的看到每次吃完就拍拍屁脱走人的男人竟然仍倚靠在窗棂前,望着窗外。
她本想开口,但见他神情略显严肃,她还是先将茶壶拿到水槽,清理掉泡得无味的水果及茶叶后,这才再次走到他身边。
他看向她,顺手也将放在窗台上的一杯茶递给她。
她接过手,看着手中也拿着茶杯的他,「你喜欢喝这个?我故意泡得淡点,怕影响睡眠,可是喝到两杯,好像太多了。」说着,她就要将杯子放到一旁。
「我今晚想再多待一会儿,你拿着喝吧,总会渴的。」他先喝了自己手上的那杯茶,再看着她笑道。
「好吧,今天事情多了点,沉静一下也好。」她也跟着喝了一口。
夜色深浓,两人并肩倚在窗户前,凝望着倒映在河上的粼粼月光。
这艘船一直是不分日夜的由家丁轮班行驶,只是,怕惊扰福王跟权尚书的睡眠,夜间的速度会减缓,所以,窗外景致移动的极为缓慢,偶而才可见到岸边的村落灯火,远方好像还有其它移动的船只,闪烁着点点灯火。
这一段航程已临江面,处于较偏僻的区域,两岸多是高山河谷,人烟不多,若非月光如桥,四周是一片漆黑。
楚心恬看了好一会儿,手上的茶水也喝完了,身旁的男人还没说话,但她想睡了,她黎明就得起来干活呢。
她忍着哈欠,不想打扰他的沉思,仅轻轻挪动步伐,想要安静的离开。
「我们也算是朋友,你说说看,你以后想做什么?」他突然开口,再度问了这个他曾经相当好奇的问题。
她回头看他,见他一双看向自己的灼亮瞳眸分外认寘,她不回答好像有点不应该,见到他的茶杯也空了,便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走到水槽舀水洗净。
他站在一旁,等着她回答。
「我想先恢复自由身,找个风光明媚的小镇,开间可维生的点心铺子,平安度过此生就行了。」说完,她忍不住的打个哈欠,连忙用手遮嘴。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听来不是什么大志气。」
「我只有一个人,有了大成就也没人可以分享。」她深吸口气,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很可怜,很脆弱,只是,她怎么突然变得好困。
他同情的凝睇着她,「小丫头……」
她再次以手遮掩打起的哈欠,再朝他揺揺头,「没事儿,反正一个人也很好的,倒是你叫什么名字?我从没问,你也不主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