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郡王都不该为吴越水患事找上将军,若真要将军出面,只有一人有权下令。」
宁九墉一个撇嘴,「我知道,天下有权可以指使我的,只是你的皇帝老子。但郡王是我的兄长,他开口要见我,你以为我该拒绝?」
「不为将军,也该为将军手底下出生入死的将士着想。」
宁九墉心一突,他的兄长是要他带队轻骑前往屈申城,以他对兄长的了解,图的是他带兵协助,到时救灾有功,有助郡王府声望,他也不在乎这丁点虚名,能救助百姓便好,却没细思过带了一队人离开驻地,若有心人深究,到时可以扣一顶叛乱的大帽子下来。
他虽张狂,却也不会失了分寸,拿自己的将士冒险。
「将军不如先上书朝廷,说明原由,在朝廷未下诏前稍安勿躁,若将军心怀百姓,就尽快集结边城粮食,倘若将军顾忌一路粮食安危,就多令几个可信将士护送,边城百姓若有心愿一同前往,也能跟随,待事成之后,有功百姓再予以赏赐便是。」
宁九墉细想,这倒是个好点子。看了眼赵焱司,虽说不讨人喜欢,但却是个聪明的,只是——他将手中的信塞进了赵焱司的手中,不悦的说:「可你方才明明已经答应了郡王府的人,说我不日便至。」
赵焱司低头瞄了一眼,「这等小事,由我替将军走一趟便成了。」
宁九墉挑了下眉,难得整天只会围着他闺女打转的人,竟然会主动提及要离去,说到底也算是件好事。
看穿宁九墉心中所想,赵焱司也没有点破,只道:「明日一早我便启程,但有些事还是得要将军手谕。」
宁九墉的手一挥,转身大步走,「到我书房谈。」
赵焱司一脸平静的跟在宁九墉的背后,但是握着信的大手却是用力的收紧了。
「啧!别出声。」
宁倾雪猛然被捂着嘴,惊恐的看着黑暗中赵焱司晶亮的眸子,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夜闯她房里,还压在她的身上。
「明日一大早我就走了,」他低声在她的耳际说道:「你让我抱一会儿便好。」
听到他要离去,宁倾雪心头一惊,方才她回房时,从下人口中得知宁九墉与赵焱司还在书房,她还觉得奇怪,平日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可以彻夜长谈。
她用眼神示意,让他移开手,一能出声,她便低声问道:「你要去那里?」
「屈申城。」他也没有瞒她,吻了下她的脸颊,「郡王来信,为了吴越大灾让将军走一趟。」
她瞪大了眼,难掩担忧,「那我爹——」
「我劝住了将军,」他对她微扬了下嘴角,「他留在边城,由我代他走一趟。」
她有些难以置信,在她心目中,她爹最大的弱点是她娘亲,但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是太过重视与郡王之间的兄弟情谊。
这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碰上郡王府那班狼子野心的禽兽,就会出大事。
「你如何说服他?」
「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他的额轻触着她,除了亲人,宁九墉身边还有出生入死的将士,与亲人无异。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身上,她微垂下眼,「你要阻止我兄长。」
她没说出她心中担忧,但知道他懂。
他轻应了一声,「你乖乖的待在这里,我事一了就回来。」
「你有何打算?」
「不管打算如何,我都会平安回来,你兄长也会没事。」
她的心一拧,没费心的开口追问,他的个性,若是不愿透露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口中听到一字半句,上辈子的他便是如此,只是当时她并不懂,以为他是因为认为她一无是处,所以不愿跟她多提,如今却是明白了,他不愿说,只是不想令她担忧,徒增她的烦恼。
她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拉他靠近,印上他的唇。
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用力的回吻她。「等我回来。」
她的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手心紧贴他的胸膛,感受他跳动的心。
从一开始相遇,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已理不清,斩不断,原本划清界线的念头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慢慢淡去。
曾经,她用了毕生的勇气不顾爹娘反对跟他走,而今重新来过,她一样愿意跟随,不单是因为勇气,而是她已不想再懦弱。
屈申城的夜渐深,郡王府柏节堂传来瓷器破碎声和下人哀嚎声。
郡王所居正院与柏节堂相对,喧闹声在向来寂静的正院听来分外刺耳,正打算更衣歇息的宁从文皱起了眉头。「外头闹什么?」
门外的管事推开门,一脸的迟疑上前。
「说!」宁从文满脸不悦,对他而言,这一年多来可说是诸事不顺。
先是京城有人参他一本,说他贪赃枉法,他被召进京,庆幸有二皇子出面替他说情,洗清罪名。
回到郡王府才没几日,不料一个赏花宴后,城百姓都赞颂着庸王府与宁家和善……偏偏这宁家指的不是郡王府,而是宁倾雪那丫头。
万万没料到平时畏怯闷不吭声的一个人,却有脑子在赏花宴上倒打了郡王府一耙,轻易的博得好名声。
原本还能安慰自己吴越灾情不大,纵使朝廷岀面,赈银也不多,但如今传来的消息却是吴越江河溃堤,百姓哀鸿遍野,西北一带在短短时日便已集结三百万两赈银,由庸王派人押送吴越。
三百万两——想起白花花的银两,二皇子暗中养私兵,花费不少,这是一次很好暗中来钱的机会。这几日他焦急的等着宁九墉到来,偏偏后院吵吵闹闹,没个安生。
「回郡王爷,是夫人……」
「她又闹腾什么?」提及发妻,宁从文脸色更难看,要不是碍于名声颜面,他早就丢出一封休书,休了这个妒妇。
管事动了动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见管事不说,宁从文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才一进柏节堂的院子,就看堂外跪了一排奴仆,屋内叫骂声不断,不见一丝过往的井然有序,宁从文的神情更为阴沉。
「爹。」站在屋外的宁若月一看到他,立刻恭敬上前叫唤。
「嗯。」宁从文随意的应了一声,不顾阻挡着的老嬷嬷,进了堂内,看到一地的狼藉,气得喘了一大口气,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原本歇斯底里的郡王妃听到声音,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失了声音,死命拿着帕子捂着自己的脸,缩在榻上。
看着她一副窝囊样,宁从文的怒气更盛,「成天闹腾,我看你这个主母是不想当了。」
「我……我不是。」郡王妃身子似有若无的颤抖。
宁从文察觉不对,皱着眉头,几个大步向前,不顾她挣扎的拉开了她的手。
待一看清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他着实吓得倒抽了气,一个个的红疙瘩布满了整张脸,还有些地方化了脓,让人心头直冒恶心,他惊骇的松开了手,退了几步,「你……你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看到宁从文一脸嫌弃,郡王妃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声,「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过些许痛痒,谁知这两天突然就变成了这模样。」
看到郡王妃那张丑陋脸上的泪痕,宁从文的厌恶没有隐藏,他与郡王妃的情感本就所剩无几,对着这张脸,他更是连看一眼都烦,不耐的开口问:「大夫呢?」
「大夫也查不出所以然。」郡王妃早已乱了方寸,她向来重视自己的外貌,如今变成这副鬼样子,连她看到镜中的自己都会被吓住,她几乎找遍了西北能找到的名医进府,但都没有成效,她拉着宁从文的手,祈求的看着他,「郡王,你派人去把宁齐戎那个小畜生押进府吧!我派人去请了几次,他都置之不理,王爷你快去将人押回来。」
她对宁齐戎的厌恶极深,若非不得已,压根不会想找上他,偏偏她开了口,宁齐戎却次次推托,方才她便是忍不住发火,失控闹出动静惊动了宁从文。
宁从文嫌恶的拉回自己的手,冷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那小子有骨气得很,你以为他这么容易被左右吗。」
说起宁齐戎,不单郡王妃厌恶,对宁从文而言也始终是心中的一根刺,虽说宁倾雪在这次赏花宴的作为令人惊艳了一把,但这丫头天性良善,做不来伤天害理之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宁齐戎却不同,他一身医术又聪颖过人,若这孩子是自己的,他肯定骄傲自得,但他不是,他是宁九墉的长子,这个人注定留不得!
「郡王爷,」府中的管事忽地出现,「戎少爷在外头求见。」
宁从文还没有反应,郡王妃已经激动的喊道:「那个小畜生来了,快!立刻把人叫进来。」
门外的总管迟疑的看着宁从文,「郡王爷,戎少爷说了,他并非前来医治王妃,而是受将军所托求见郡王,若郡王没空一见,他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