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不得端着平时高高在上的架子,郡王妃就要冲出去。
「混账。」宁从文知道宁齐戊说到做到,如今他挂心的是要送往吴越的赈银,压根不在乎那王妃那张脸,开口让几个粗使婆子将人压住,「月儿,还不过来顾好你娘,别让她跑到外头撒泼。」
宁从文声音里的严厉让宁若月从屋外的阴影处现身,这几日她格外的低调沉静,但宁从文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顾尖叫的郡王妃,往外走去,「大少爷呢?」
管事回道:「大少爷前几日从外头回府后染了风寒,一直待在房里不见人。」
「屈屈一个风寒,难不成还会要他的命不成,」宁从文火大的说道:「叫他到正厅去。」
这次护送赈银一事,他是一定得派人跟随,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宁若月冷眼看宁从文走远,走进堂内,看着被压住而不停挣扎的娘亲和满屋子的狼籍,她隐隐察觉情况已超出他们的掌控,只不过她说的话,从来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她索性不多费唇舌。
踏进正厅时,宁从文已经掩饰好心中怒火,一脸慈爱,只是他没料到等着他的除了宁齐戎外,还有个俊俏的少年郎。
见到宁从文,宁齐戎立刻拱手一揖,「郡王。」他对宁从文的称谓从不亲近,听得出只是表面上以礼相待。
宁从文曾就此事说过宁齐戎几次,但宁齐戎皆是装傻充楞,不愿改口,身为郡王又是长辈,他也不好总揪着这事不放,最终只能由着他。
「怎么是你来了,」宁从文和善的问:「你爹呢?」
「父亲边城有事,不克前来,特修书一封,命宝乐前来,若郡王真有要事,转达宝乐便可。」
宁从文闻言,脸上的和善几乎要绷不住,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宁九墉会不理会自己的命令,他的目光落在宁齐戎身后的赵焱司身上,「宝乐?」
「李公子,名宝乐,」宁齐戎进一步解释,「前些日子福宝落水,庆幸李公子出手相救。」
宁倾雪落水一事,宁从文回来后也已经听闻,对李宝乐的名号自然不陌生,这人来到西北年余,出手虽阔绰但行事并不张狂,他让宁修扬查过此人,并无不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却没料到头一回相见,竟是宁齐戎带他进郡王府。
「郡王爷。」赵焱司抬头看了宁从文一眼,很快垂下眼,与宁齐戎一样拱手行礼。
对视的一瞬间,宁从文察觉一股莫名的凌厉压迫气息迎面而来,他皱起眉头,隐隐的感觉不安,这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出现。
「我见过你。」宁从文肯定,但却想不不起是在何处。
「郡王好记性。」赵焱司也没有隐瞒,「年幼时,在下与郡王爷在城阳郡有过一面之缘。」
城阳郡?宁从文细细思索,此生他只去过一次城阳郡,当时天下初定不久,先皇后的父亲李大将军辞官,他正好与庸王被宣进京,便随着庸王去了趟城阳郡吕县向李将军拜寿。
「你是李大将军后人?」
赵焱司点头,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自小被养在城阳郡,不被父皇待见,外祖也早已远离京城权势,若不是今日提及,宁从文怕是早就忘了李家。
第十三章 气坏郡王夫妻(2)
宁从文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李家后人,更没料到李家人会来到武陵郡还与守齐戎交好,隐隐觉得事有蹊跷,正想多问几句,赵焱司却率先开了口,「将军让晚辈给郡王送信。」
宁从文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到了宁九墉的信上,他使了个眼神让一旁的管事上前去拿赵焱司手中的信。
接过手后,他飞快的打开,信很简短,看完后他难以置信的啐了一句,「荒唐!」
信中,宁九墉直言不讳的说要多陪伴闺女,所以近日无法至屈申城,若有事便转达宁齐戎或李宝乐,由几个小辈代劳。
为了妻女置他的命令于不顾,这确实是宁九墉会干的事,宁从文万分气恼,这个小妇养的庶弟,一辈子就是这么点出息。
宁齐戎听着宁从文咒骂,不以为然的神情表露无遗,「不知郡王到底所为何事,急如星火的找上父亲?」
宁从文吸了口气,压下怒气,目光如炯的看向宁齐戎,「吴越灾祸,不容担搁,但你瞧瞧你爹这——」他用力的将信给拍到了一旁的桌上。
宁从文的严厉只换来宁齐戎不以为然的撇嘴,「吴越灾祸确实兹事体大,不容担搁,只是与我父亲何干?」
宁从文气得瞪大眼,「他是边城守将,朝廷命官!」
「郡王说的是,父亲乃边城守将,若今日是圣上下诏要父亲去赈济,父亲离开边城师出有名,但如今圣上未下诏,郡王找上我父亲,显然极为不适当。」
宁从文被宁齐戎堵得一时无话可说,他自然清楚师岀无名,但他已经太习惯利用宁九墉的去营造自己的仁善之名。
宁九墉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绝不是个蠢人,宁从文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左右他,只不过宁九墉唯一的败笔便是太重情重义。
天下大乱之初,宁九墉带着镖局的弟兄走投无路,上门向他过要粮食,他担心宁九墉在外日子过不下去,带人回宁家跟他争产添乱,便给了几袋粮食和些许银两打发,谁知他带着镖局的人远走后竟闯出了名堂。
这些年,他不过就是拿着过去曾救了镖局那票弟兄的恩情,将宁九墉与郡王府绑在一起。
「我是他的兄长,纵使不为吴越灾情,难不成要见他一面也不成?」
「郡王切莫动气,」赵焱司口气略带清冷的开了口,「将军关切百姓不在郡王之下,对于吴越灾祸,将军早已安排妥当。」
宁从文的脸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
「郡王应该早已听闻郡王府赏花宴时,福宝提议各家公子、贵女捐助,善款交由庸王府处理。」
这事宁从文当然清楚,他还为此大发雷霆,当时原以为吴越灾难不大,所以只是想要让宁修扬和宁若月得个美名罢了,谁知道美名没落到自己的头上,却便宜了宁倾雪。
再也无法继续伪装笑脸,宁从文的神情一冷,「你的意思是,宁九墉背着我这个兄长与庸王府早有协议?」
赵焱司懒懒的勾了下唇角,「郡王此言差矣,并非将军找上庸王府,而是庸王找上了将军。毕竟救灾急如星火,不容闪失,王爷自然得找个值得信任之人商量才是。」
宁从文气得一张脸铁青,这话摆明了自己在庸王的眼中是个不值得信任之人。
宁齐戎忍不住给了赵焱司赞赏的一眼,心头一阵爽快。
「庸王已下令派兵五百,同行近千人一同前往吴越。」
宁从文气得都快喘不过气,这事儿他竟然全然不知,「派兵五百,为何同行者会有近千人?」
「自然都是百姓自愿前往。庸王下令调粮之余,悲悯吴越百姓因遭逢灾难家园毁灭,流离失所无所依归,下令有志者一同前往重建吴越,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赐予银两、田地开垦安家。」
「荒唐!」宁从文一脸狰狞的用力一击案桌,激动道:「赐予银两也就罢了,给田地又是怎么一回事?」
「郡王这是恼了?」赵焱司意味深长的看着宁从文。
宁从文被看得心虚,但硬着头皮开口,「此等大事,任意为之,难道我不该恼?」
赵焱司轻摇了下头,「政令一出,闻者皆称仁政,原以为郡王仁德,对此事该是全然赞成,看来外头传闻也不可尽信,郡王竟是舍不得施恩百姓。」
宁从文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这话说得他不知如何反驳,他要仁善之名,但这也得在不损害他利益的基础之下。
他是郡王,朝廷赏赐加上这些年用手段得到的田地不少,若真要论功行赏,碍于名声所累,他势必得要大大的出一番血。
「我自然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气恼宁九墉反了天!」他没有脑子胡涂的去责骂庸王或承认自己心中不舍,而是转回数落自己的弟弟,「如此自作主张,难不成是想名扬天下!」
宁齐戎闻言几乎要被气笑了,这人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天下人都与他一般只在乎虚名。
「郡王这话又错了,」赵焱司倒是不见一丝气恼,一针见血的回答,「将军在天下还未安定前便早已名扬天下,如今将军根本无须像郡王一般费尽心思锦上添花。」
「你……」宁从文抖着手,指着赵焱司,几乎气得倒仰。
宁齐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赵焱司这张嘴,还真可把人给活活气死。
「郡王大可不必为了赏地一事动怒,此事将军已有交代,」赵焱司还不忘继续补上一刀,「边城一带山林、荒地无数,放任无人打理本就可惜,到时便委请庸王上书朝廷,只要立功百姓,便能赐地开垦,一来能增加边城税赋,二来也让百姓日子过得踏实,这是一石二鸟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