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反问。「你说呢?我犯得着为他挡剑吗?又犯得着救了他之后,不当他的恩人向他讨富贵,反倒逃出府,然后落得被你押来的下场?」
易沉默了,虽然他的目光依然锐利,但苗洛青知道,他已经不那么确定她是不是叛徒了,甚至有几成相信她的说词。
她这番解释没有破绽,因为冉疆设了埋伏,的确是事实,易只要去查,便能知晓。更何况锦衣卫到处捜查她,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易岂会不知?
果不其然,易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开口对其他人命令。「将她带下去,看好。」
苗洛青垂下眼,隐藏心中的喜意,悄悄松了口气。
能保住命就好,只要易信了她的话,她还有机会逃。想到这里,她又升起希望,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绝不轻易放弃,不管是冉疆或是易,都不能决定她的生死。
苗洛青虽然被易软禁,但或许是她的话起了效果,易把她关在屋里,并未亏待她,并派了一名女手下,为她的伤口重新包扎,给她的吃食也照三餐送。
苗洛青东躲西藏了这十几日,本就体力透支,加上伤口裂开恶化,所以发起高烧,这时虽然被软禁,却也让她得以喘息。
她吃了药,一直在床上昏昏欲睡。三日后的夜晚,她突然被人叫醒,不由分说,将她押上马车。
「怎么回事?」她问。
押她上车的是易派来的女手下,没有回答她的话,押她上车后,便退出马车外。过了一会儿,易上了马车。
他一进来,原本还算宽阔的马车瞬间变得狭窄。
「启程。」他命令,嗓音清冷一如往常。
苗洛青瞄了他一眼。他就坐在她的对面闭目养神,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瞧她一眼,但她却深深感觉到,即使他闭着眼,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在他的掌握之下。
苗洛青深思着,半夜突然要走,八成是他们藏身的地点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才要换地方。
她会问他的手下,却不会想问他此行要去哪?毕竟手下都不回答了,他又怎会告诉她?虽然她的解释暂时让易不处置她,但她知道,易并不完全相信她。
苗洛青十分困倦,索性把身子一偏,背靠着后头的软枕,把头倒在一旁的车壁,才刚闭上眼,正打算睡一会儿时,易的声音幽冷传来。
「为何救我?」
苗洛青睁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墨眸幽沉,精芒如炬,威视迫人。
苗洛青与他对视一会儿,便垂下眼。
「因为……」她略微疲倦的嗓音,比平常多了几分娇哑软侬。「想救就救了,不想你白白送死。」
这是她临时能想到的理由,希望借此打动他的恻隐之心,别把她带回组织。她猜,他应该尚未把她救了冉疆的事回禀,他还在审度她,而她必须把握良机,安抚这个男人。
「你就没想过自己会白白送死?」他再问。
她抬眼瞪他,不客气地回答。「哼,老实说,我当时还真没想到。」语气带点冤,又带点怨。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后,一副「懒得理你,爱信不信随你」似的闭上眼,负气睡觉去。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接着便移开眼,看向车窗外。除了马车辘辘的车轮声和马蹄声,四周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移回她脸上。那疲惫苍白的脸色,少了刺客的冷凛,多了女子的脆弱,睡觉时依然蹙着眉头,似是睡得不安,惹人娇怜。
他们是刺客,总是习惯冷漠对人,不会有太多个人情绪,彼此间也不会有太多交流,只说正事,并且长话短说,简洁有力。
适才她负气的话显得泼辣,还带点孩子气,令那病弱的脸庞多了灵动的生气。
她说,想救就救了,还说,不想你白白送死。
刺客向来奉命行事,甚少感情用事,个人负责个人的任务,不会多想,更不会为了救其他剌客而影响剌杀任务。
他们的宗旨是,任务永遽排窗人性命前?
然而,她适才说的那番话,不知怎么着,就让他记在心里了。
「停车。」外头传来一声喝令,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苗洛青猛地睁眼,下意识地朝易看去。
「是巡街官差。」一名手下贴近车窗旁,向易低声告知。
苗洛青心想,是官差,不是锦衣卫,还算好办。
她看向易,他不动声色,显然也是这么认为。
随着马蹄声,官差已经接近,来到马车旁。
「你们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禀官爷,咱们是药商,奉令赶着出城采药。您看看,这是咱们的通行令……」外头的手下正与官差交涉,苗洛青仔细聆听,心想原来是扮成药商要出城?难怪她一上车,就闻到草药味,易敢在这时候出城,应该是计划好一切,有他在,或许自己真能混过锦衣卫耳目,顺利出城。
「车内坐的是谁?」
「回官爷,是我家掌事和他夫人。」
夫人?
苗洛青才愣了下,下一刻便感到身旁一挤。
原来是易坐到她身旁,肩上传来微沉的力量,是易的手搭上来,将她的身子往自个儿胸膛上靠拢,纳入臂弯里。
陌生的男人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她反射性的要退开,但当车门打开那一刹那,剌客的敏锐让她即刻融入「夫人」这个角色,亲密地偎在易的怀里。
「官爷,在下赶着出城,还请行个方便。」说时,易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给对方。
不同于平日清冷低沉的嗓音,这时候的易,说话声调已不同,音调略扬,有种斯文老爷的腔调,好似换了个人。
苗洛青若不是跟他在一起,亲耳听他说,还以为是别人呢。看来这男人不但擅于易容,对变声也很有一套。
官差掂了掂手中的元宝,四处看了看,放进衣袋里,慢条斯理地道:「药商哪,既是出城采药,怎么带着婆娘呢?」
「实不相瞒,拙荆病了,在下便想趁此带她出城,访医治病。」说着,易将怀里的苗洛青搂紧了些,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关怀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官差收了他的元宝,有心放人,便道:「这几日锦衣卫在捜个女人,查得紧,小心别让什么人混进车队跟着出城,否则有苦头吃了。」
「原来如此,多谢官爷提点。」
「行了,走吧。」
官差不再刁难,放他们离去。
车门一关,也隔绝了外头的视线,苗洛青便主动退离他的怀抱,而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也松开了。
易没有回到对面的位子,而是继续坐在她身边,苗洛青也不在意,反正有了官差那句话,易应该更相信她了,她也就更安全了吧!
许是因为相信易安排好了万全计划,必能安全带她出城,所以她放松下来,把头靠着车壁,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不料这一眯眼,便沉沉睡去。
马车行走在路上,车身摇晃,她睡着、睡着,身子居然往前倒下,眼看就要跌下去,身旁及时伸来一只手,矫健地将她捞回,而她便这么顺势倒在他身上,直接在他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易低头盯着她,没推开,而是让她继续睡在自己身上。
第7章(1)
这一路,苗洛青睡得很沉,当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时,还能感觉到马车摇晃,却不会颠得她难受,甚至还睡得挺舒意。
她突然一怔,发现自己现在靠着的不是车壁,而是某个人的……胸膛?
这个认知令她混沌的脑子完全清醒,车厢内,除了她跟易之外,没有别人,也就是说,她是靠在他的胸膛上睡的。
她居然睡得如此迷糊,窝在人家胸膛上都没发现,由此可见,她的警觉性变得有多低。
她维持不动,意识到这尴尬时刻,不知道该悄悄离开,还是继续装睡下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在犹豫之中,她突然听到熟睡的呼吸声从上头传来,她禁不住疑惑地悄悄往上瞟,发现易正在熟睡。
她恍悟。难怪,他若是清醒,岂会任由她靠在他身上,怕不早就躲开了。
想到此,她放松了,悄悄直起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让两人间隔开点距离。
她伸手掀开一点窗帘,想知道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这一瞧,她呆住了。
他们出发时,天色仍暗,此时已是天光大亮,马车行在大道上,两旁尽是一望无际的山峦起伏,蓝天白云,远离了城中的喧嚣和那看不完的锦衣卫。
出城了?
多日来,无法出城的紧绷、东躲西藏的不安,以及负伤的压力,在这一刻释放了。她的心雀跃,美眸星亮,一个人很轻松。
她已经脱离冉疆的威胁,不必再担心会被他发现刺客的身分,不必害怕再度惨死于他手中,那一世又一世的恶梦,终于不再继续,命运不再轮回。
这一世,她终于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苗洛青此刻的心情,就好比那天边的云朵,在天地间轻盈飘扬。在她眼中,那路边不起眼的杂草野花,比牡丹更加娇艳?,那树上乌鸦的嘎叫,比黄莺还要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