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分家,而是将财产全数转移到楚默渊手里。
当然,这一点在圣旨上门之前,张大人并不知情,直到楚默渊让属下请来楚家祖谱,张大人才晓得楚默渊已经自请除籍。
既是自请除籍,爵位又落在楚默渊手里,理所当然地,侯府里的一针一线都是新侯爷的,其他不相关的人,自然得净身离开。
至此,章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没了……全都没了,二十年的谋划,二十年的用心计算,一夕之间烟飞灰灭……
二十年……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
那年她遇见侯爷,爱上他,继母恶毒,竟要将她嫁给年近六十的国公爷为妾,她无力反抗,只能委身侯爷,两人私会,珠胎暗结。
她在侯府门前大闹,头撞石狮,逼得赵玫娘让她进门,之后她奉承巴结、小意讨好,一点一点挣得地位,挣得丈夫专宠。
徐芊芯死后姊姊上位,她才敢放大胆子谋害赵玫娘,正室夫人死了,嫡子远走他乡,侯府成了她的天下,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
丈夫不善经营,她费尽心力,多年来她仗着姊姊的势力强买强卖、手段用尽,将侯府产业扩大数倍,那些都是要留给她的儿女、孙子的,可现在却便宜了那个孽种。
为什么?是哪个环节算错,怎会得到这个结局?
既然不是分家而是交割,事情便容易得多,张大人将装着银票和卖身契的匣子交给楚默渊,再捧着一迭房契与地契,道:「将军,这些我送到衙门里更换过名字后,亲自为您送来。」
「多谢张大人。」
「职责在身,将军别言谢。府里的金银首饰和古董字画,下官待会儿会派人清点登记入册,整理好后,交予将军。」
交代完毕,张大人转身离府。
楚默渊送他出门,对属下道:「张宏,去一趟客栈,把咱们的人带过来。」
「是。」
「谢序,你去向四皇子借几个擅于料理后院的嬷嬷过来。」
「是。」
「崔重,你将府里的下人集合起来,爷有事交代。」
「是。」
见他如此行事,楚明文气炸了,怒问:「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真敢将亲生父亲赶出家门?」
「当年楚大人敢让爱妾将嫡子逼出家门,如今不过是易地而处,我找不出『不敢』的理由。当然,如果楚大人还想当本将军的父亲,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语罢,他将腰间佩刀递到楚大人手上。「处置本将军的杀母仇人!」
楚明文握住刀子,全身不断颤抖,他从来都不知道刀子竟是如此沉重,看着妻子哀伤的目光,他迟疑了……
楚薇娘冲上前,护在母亲身前,哭道:「父亲,您不可以这样对待娘啊,娘一心一意全是为了您,这些年的辛苦,您都看在眼里……」
楚默渊冷眼旁观,楚明文这是犹豫了?考虑了?哼,楚薇娘再泼辣,至少有几分良心,而楚明文……摇摇头,母亲终究是错付一生。
铿锵,长刀落地,楚明文没有勇气下手。
楚默渊目光越发冷冽,道:「来人,将这三人赶出侯府大门。」
楚薇娘冲上前,对着楚默渊又叫又跳。「你敢?!你敢?!你这个贱种,就不怕天打雷劈,老天收了你!」
「天打雷劈?你母亲都不怕了,我怕啥?」
楚明文垮下双肩,颓然道:「做事就不能留一点余地吗?」
「此话,楚大人应该问问章氏,当年她杀我母亲、谋害我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留余地?」
楚默渊眼底深恶痛绝的憎恨,楚明文看得明明白白,儿子恨的不只是章氏,他是连自己也恨上了。
算了,他窝囊一辈子,就有骨气一回吧,他拉起章氏,低声道:「我们走。」
啪啪啪,楚默渊鼓掌,眼底满是讥诮。「果然鹣鲽情深。」
楚薇娘满腹怨慰,怒道:「凭什么?我是侯府千金,他是贱种,该走的他,不是我!」
女儿的尖叫声鼓动章氏胸口的怒气,是啊,凭什么?府里的钱财都是她挣来的,她无视骂名,手段用尽,为什么要便宜楚默渊。
她后悔了,却不是后悔曾经做过的事,而是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收手,如果杀了他,今天的事通通都不会发生。
冲动念头一起,她抓起地上的长刀,朝楚默渊胸口剌去。
楚默渊冷笑,侧身避开长刀,抓住她的手腕,手臂横划,刀锋从章氏脸上由左至右,划出深深的一道口子。
突如其来的变量,让所有人全吓傻了,顿时落针可闻。
楚默渊看着父亲,冷笑问:「楚大人亲眼看见了,对一个处心积虑想杀死我的女人,难道我该养虎为患?」
接下来几天,燕历钧派人接管侯府,除老太爷和老夫人身边用惯的奴才之外,其余下人发卖一空,换上一批新人,同时也帮着楚默渊将侯府的金银古董、田产铺子通通卖掉,全数换成银票,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广平侯府。
燕历钧派来的管事姓江,每月楚默渊会拨五百两与他,由他负责府中支出及老太爷、老夫人的用度,往后两老生活仍然富足。
而楚明文和章氏……他们怎么会以为苦难就此结束?皇上还要同章妃党羽们好好算账呢。
看着厅里的那尊大佛,秋靖山和袁立融焦头烂额。
那是皇帝身边的钱公公,专门来接浅浅入京的,皇帝想认女儿,却没知会主子爷,径自派人来了辽州。
秋靖山急得火烧眉毛,也不晓得楚默渊收到信没有。
那日满府下人吃过午饭,一个个睡得四脚朝天,清醒后竟发现浅浅不见了,他们急得到处找人。
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是三番两次想剌杀浅浅的宫卫。
因此袁立融带着兵马,挨家挨户找寻人,他们没把浅浅挖出来,倒是把剌客给抓了,从他们手中捜出浅浅的画像,方才知道他们是靠画像找人。
秋靖山亲自审问,他们矢口否认抓走浅浅。
当中有人道:「我确实发现姑娘离开将军府,一路跟踪,本想等离城后再动手,但出城后,她在路边茶棚叫一壶茶,我也叫了,我一心盯着姑娘,并无察觉茶水有异味,突地姑娘对我嫣然一笑,问『茶好喝吗』,不久我就晕过去了。」
于是,秋靖山确定浅浅是自己离开将军府的,还发现了有人跟踪,并机灵的甩掉了人。
那就怪了,浅浅不会说辽语,与辽人同居的机会不大,因此最好的隐居处肯定是新建的两座城,但他们把城里每个地方都翻遍,几乎要掘地三尺了还是找不到浅浅。
「怎么办?」袁立融问。
秋靖山怎么晓得该怎么办?能用上的方法全用了。
「是我的错。」
那时候太着急,担心楚默渊半路遭毒手,担心文官趁楚默渊不在搞小动作,担心京城、辽州情势有变……两人忙得足不点地,却忘记拨出时间对浅浅说明。
说明楚默渊的冷漠不是因为无情,而是怕她遭人惦记,说明刘公公是章妃的人,此路一去、危险重重,不能带她同行,说明把她关在府里,不是为了禁锢而是为了保护……
秋靖山道:「再找找吧,也许……」
接在也许之后,消音,两个多月过去,那个「也许」的可能性,已经降得很低。
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钱公公,两人再叹一声。
楚默渊是在回辽州前一晚才收到信。
秋靖山发这封信时,钱公公还没到辽州,信里只提到浅浅失踪,提到剌客被抓,以及他们的口供。
楚默渊跨上马背,疾驰回辽州,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夜急赶,餐风饮露。
秋靖山派来的护卫都是在战场上吃过苦的,可三、四十日的路程,硬是在二十几天完成,那可不是普通吃苦。
冬天到了,冷冽的冷风刮在脸上,就是皮粗肉厚的大老爷也觉得疼痛,一路风吹雨淋,每个脸人上都冻得红通通。
终于进入辽州,终于来到将军府门口,下马时,护卫们两腿发颤,不少人胯下磨出血迹。
楚默渊的情况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因此回将军府时,他们只比钱公公晚了两日。
钱公公冷眼看着楚默渊,出京时,皇帝圣谕,别怕得罪楚将军,最好是该怎么得罪就怎么得罪,意思很明白,就是千万别让他好过,谁教他没眼光,把凤凰当野鸡,把公主当通房。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公主带回京城。
他衡量过时势,太子、四皇子都站在楚将军这边,因此他虽然领有圣谕,还是不想做得太过分,因此抢先一步秘密出京,想趁楚默渊还没回来把人带走,避开正面冲突。
没想到,公主竟然失踪了!
「不知道将军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楚默渊嘴唇干涸、眼底冒血丝,多日未修整的胡子又让他变成野人,他没答话,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口咕噜咕噜,把整壶水都给喝光了,才开口道:「公公放心,我会把公主找回来的,公公这几天先好好休息,静待消息。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