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喜神与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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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底蕴好,少了大惊小怪的慌张,倒是随她一块掉下来的破财,叫声凄惨,直到被她一掌捂嘴,才总算停止,瞪大一双漂亮金眸,往四周骨碌碌溜转。

  「不就是个洞嘛,害我以为有何凶险。」喜神嘀咕,才说完,头顶上方,便传来三魔跌下洞的哀号声,回荡不休。

  不过,这个洞未免太深了,喜神觉得下坠许久,还未能见底。

  洞径四周镶嵌五彩晶矿,簇体尖锐,若被划伤,伤势绝不会太轻,加之下坠速度奇快,犹胜千刀万剐。

  所幸,她与破财皆是小小一只,洞径之于两人,还算宽敞。

  三魔下场可就不好了,体型壮硕魁梧,时不时被晶簇划伤叫痛。

  她心底默默数了数身坠下的时刻,长到足以由仙界摔进凡尘,差不多该拈个腾空术,稳住身形,以免下一瞬间啪嗒摔成一摊肉泥。

  纤指灵巧轻动,足下仙履生云,将她与破财托住,因下坠重速而纷纷飞乱的青丝及衣裙,总算稍稍归位,服贴听话。

  但,也仅只一霎时。

  脚下仙云突地破散,她再度往下摔。

  这一回,因为没预料仙术竟会失灵,她破天荒也逸出一声狼狈惊呼。

  怎么回事?!

  她立刻再施术,却怎样都召不来一缕烟丝。

  是魔境的重浊,让她仙力受限,毫无用武之地?

  这般沉、这般重、这般教人四肢犹如遭缚,千万斤一般的霸道压力一一这就是天地断开之际,将魔族囚留于此、挣逃不出的重浊之力?!

  竟让人无法飞腾……不,这是一种吞噬,一种世间万物皆无力相抗的力量。

  陨坠速度变快,天旋地转,身躯在坠跌之中,穿出洞径,撞进一层结界。

  肌肤与无形结界摩擦挤压,渐生一股熊熊燃烧的疼痛感,似要遭受火噬。

  她没有办法施展护术,更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灼烫,倘若她都如此,区区二百五十岁的破财,更不可能吃得消。

  她只觉怀中破财身躯瘫软,全然没有力气支撑,八成是昏过去了,她除了将他抱个死紧,什么也无法做……

  蓦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振翅声,她听得不甚仔细,毕竟要与结界带来的灼烫感对抗,已经太耗损气力,无暇顾及其他。

  直至振翅声越发靠近,三魔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这么弱,居然还敢冲到我面前逞能,」斥喝间,三魔粗壮臂膀一捞,轻轻松松提起下坠的两人,仿佛她和破财相加的重量,不及一颗瓜。

  三魔背后一对黑蝠翅,有力拍动,激起滚滚旋风,将她满头长发吹拂撩乱,怀里的破财若不抱紧些,仿佛也要被这阵强风刮飞。

  所幸这强风,并非全然无益处,稍稍吹散灼人燠热,她才得以好好喘口气。

  可不知为何,大口大口呼吸,仍觉得空气稀薄,几欲窒息。

  「当心结界……」她吃力提醒。

  「哪有结界?你摔傻啦?」三魔畅行无阻地飞行,手臂上,全是晶簇划伤的血口,汩汨流着暗红色鲜血,沾湿她衣裳。

  就见三魔蝠翅几记拍腾,竟轻松穿过结界,恍若踏入无人之地,翱翔于浓云滚滚的紫暗天际。

  结界……对魔物无效?

  另外两魔早不知去向,反正本是陌路相逢,他们没有义务要管旁人死活,倒是三魔热心,危急之际还伸来援手,救上一救。

  若无三魔相助,她与破财,怕是要殒灭在结界之外,被烧成灰烬了吧。

  三魔寻了处平坦巨岩,缓缓敛翅降下。

  周遭荒芜,大片砂砾之地绵延,偶有几株干枯树木生长,形状也长得古怪,好似一个正歪着腰在嚷疼的老爷爷,树干半点都不笔直。

  稀疏的树叶,稻谷一般的颜色,毫无翠绿生息。

  「就你与你弟这本事,想在魔境里闹腾,你们爹娘怎么教的,教出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娃?」三魔才将人放下,忍不住脱口教训,恶着声嗓及面庞,这次猛虎配上虎吼,很是合适。

  喜神思索着要不要回嘴,但她降生于世,不经由父精母血,上无高堂,被训训家教问题也没法子动怒,倒是破财爹娘若听见三魔此番无礼,应该会生气吧?

  三魔见她不说话,当她的沉默是乖巧听训、诚心反省,小脸蛋恁天真无辜,便不好再多骂,吐了口气,舔舔自己满手臂鲜血,稍微止疼。

  「你们现在无法从径道再折返,径口太小,我展翅又飞不过去,你们得另外想办法出去。」三魔舔完左手背,改舔右手,动作像只舔血野兽,慢悠悠道。

  「你呢?我记得你是来魔境……」喜神回想了一下,先前在径道外,三只魔兄互道来意,她当时胡乱一听,没往心里去,眼下也只好瞎凑:「找灭族凶手?找着了之后,你要如何出去?」

  「一入魔境,我没打算活着离开,要与那混帐,同归于尽!」三魔咬牙道。

  没想到她竟蒙对了,这位魔兄正是来寻仇人的,喜神有些小小得意,好心情对三魔问道:「还未请教,魔兄怎么称呼?」

  三魔舔血的模样,很是狰狞,不过她知道他面恶心善,否则面对两名无瓜葛之弱小,不会出手相救--她居然也开始习惯,被称之为「弱小」。

  「我是黑獙族猋风。」魔族不兴那套抱拳揖身,自报姓名很飒爽、很潇洒。

  獙,类狐而有翼,翅薄,能飞却不耐飞,以颜色共分六支族,黑獙排行第二,然就算六支族全数加总起来,也并非枝繁茂通之族,约莫数百只上下而已。

  听他语意,黑獙族已遭人诛灭。

  「猋风兄,我觉得同归于尽,是一件……极蠢的事。」她很想斟酌用词,然想了许久,还是认为只有「蠢」这字,能完整表达其思,一字囊括。

  「为何?」猋风一脸愿闻其详。

  「人生在世,求的,是个爽快,你想想,你倾尽心力,与对方拼杀,好不容易将对方殴个半死,徒剩半口气,他一咽气,你跟着死,黄泉路上,两人再重逢,我若是对方,绝对心想『哼哼你这家伙也没多有本事嘛,还不是被我打死哇哈哈哈哈』,什么赢家的爽快,全成了屁,到了阎小子……呃,到了冥城,万一还关在一起,岂不呕死你呀。」

  她试图解释自己的见解,是不是真理她不晓得,但确实是她的神生圭臬。

  拿性命与人陪葬?亏也亏忒大了。

  猋风听后一番被其中的铿锵大道理,给震住了。

  她清清喉,又说:「我认为,最好的复仇,绝非你死我也死,而是你死了,我活得更好,好到哪天闲来无事,去冥城闲晃,晃到仇人面前喝酒吃肉给他看,那多威风呀!」

  猋风陷入沉思,发现竟然无法反驳她半句。

  她勾勒出来的景况,何止美好,简直是世间最强复仇法!他先前想都未曾想过。

  「所以,不是我和破……我弟怎么出去,而是我们三人怎么一块出去。」在魔境里,她的仙法无用,不找个魔族人同行,她真没把握保住自己及破财的小命。

  「你言之有理,与他同归于尽真是蠢,我不该存此窝囊心思,好,我同你们一起寻找方法,等大仇报完,一块离开。」猋风认真点头,她则满意他的孺子可教也。

  她怀中破财细碎嘤咛,略有苏醒迹象,轻轻蠕动。

  「猋风兄,你有没有觉得……魔境好沉,像被人死命压住肩膀,难以动弹,呼吸也颇困难?」

  「会吗?」猋风用力深呼吸,大大灌入一口魔息:「这儿魔息浓纯,不夹带半点恶心清灵,嗅来芳香甜美,真不愧是魔中圣地,吸一吸,通体舒畅,吐一吐,浑身爽快。」他很赞叹,再多补两口。

  寻不出该摆出何种面目的喜神:「……」

  好吧,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东西,正巧是魔族最爱,彼此没有交集,还是甭争执为好。

  此时,破财醒了,迷迷糊糊看见她,喃喃脱口:「喜姨……」立马被她一掌捂住嘴。

  这古怪称呼,换来猋风疑惑一眼,她只好甜笑胡诌:「他喊我名字,孩子嘛,该叫姊姊不肯好好叫,故意把那个喜字拖个半天长,喜一一」她乱学一遍,取信焱风。

  幸好,猋风也不是太存心眼之辈,她说了,他就信。

  「我叫开喜,弟弟叫阿财,一路上还望猋风兄费心,多多照顾。」她说完,破财眼神强烈传达对于「阿财」这小名的不满,听起来好像狗名!

  她用眼神回击小家伙:你本来就叫阿财,有意见找你爹娘抱怨去!

  「你们姊弟俩是哪一族的?」

  「不瞒猋风兄,我们乃是小小神崽。」选择不隐瞒神族一事,是因为谎言太容易被戳破,不如诚实面对,至于不坦承喜神身分,原因有,一是眼下落难,搬出喜神两字,太丢颜面;另一个理由--她说她是喜神,猋风信吗?

  猋风嗤笑:「神族都你们这德性?」这句话,自是贬义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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