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法不同,所用材料不同。」当然,醉后的反应,更是大大不同。
「下回,我带些仙酒给你尝尝,让你知道,什么叫世间美味。」酒盏又挪向来,无声催促。
他未搭腔,应她要求,替她倒来第三盏。
「我的宠物被你们关哪了?」酒也喝了,汤也泡了,百般悠哉中,她终于挤出些良心,想起了探问猋风下落这档事。
「本君未来的魔后中意他,讨了去。」
很快地,她又把猋风抛诸脑后:「你未来魔后……是怎么样的女子?」
他未思索太久,给了答案:「与你完全相反。」
「哦,胸大无脑的妖娆贱货。」话本子里读过的词儿,刚好搬出来用用。
「……」你自我感觉可真良好。
不过很显然,她的回答,取悦了他,他唇线弯了道浅浅扬弧。
「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她讲话很直,心里浮上什么念头,脱口便说了。
忧歌静静觑她,取过她中酒盏,倒酒自己喝,并不在意与她同用一盏,甚至就着她饮过那处印子,抵唇而饮。
「你属哪一类的神只?你碰过的酒盏,残留的唇温,让酒的滋味,更好。」
「识货,魔主你真识货。」开喜完全夸不得,一夸,尾椎都翘起来了,咧唇嘻嘻笑。「本天尊可是喜神,指捎随随便便模过,便能赐人无上的喜乐仙泽……目前暂且失效,我平日里,可威风呐。」她作势比划了两招。
「喜呀……魔境中最贫乏之物。」他似叹息般,喃喃低语。
红眸微敛,池面荡漾的波光,粼粼映入其间,他只手撑颐,又问:「喜神天以大驾光临,来我们这处荒芜之境?」
嘴上虽敬称她「喜神天尊」,着实听不出半分敬意,倒有几分戏谑。
「我瞧也没有很荒芜呀,虽不及上界繁华热闹,但看得出来,你们很用心,将这儿打造成合适魔族生存的地方。先有日月,再分阴睛,许不过百年,上界的花草植物,都能在此生长绽放了。」
「百年之内,不可能做到,光要维持炤阳与幻阴运行,耗损太多力量。」
「全靠你一人之力?你干嘛不分派旁人帮忙?像狩夜,不是说他比你强大,还是你叔父,丢给他抗抗嘛。」提到分派旁人这档事,她很有经验,足以充当他师尊,教他两招。
「……魔境私事,很难与你说个明白。」忧歌摆明不想多费唇舌,仅以此句作结,话锋转回她身上:「你仍是没说,你进入此境,用意为何?」
说到这,她幽幽叹口气,忍住想抢酒来解愁的冲动,面庞略带优愁:「不就是跟人开赌局了嘛……天愚给我出了道题,要我来魔境散散喜泽,他真是就不够义气,居然没告诉我,一进到魔境,仙力全给废了。」
「没人废了你的仙力,而是魔境,本不适合娇弱神族存活。」
「我想也是,所以赌局输了也无妨,被天愚指使扫地一百年也没关系,我只希望,早点从魔境出去,回去重过我喜神多姿多彩的幸福神生呐……」她再度一叹,这回叹得好绵长,好哀怨。
边绵长继续叹,边拿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他,一副很心怀不轨貌。
「敢问魔主大人,出去的通道,藏于城中何处?」她希望他一个不留神,把答案泄漏于她。
「你想知道?」他问。
她心里喀了声「废话」,可巴掌大的小脸蛋上,依然悬挂甜笑,如糖似蜜,乖巧点点头,温驯假象演得极好。
他长指勾勾,她本能凑耳过去,他的吐息,和着淡淡酒气,暖热过她耳廊、拂动她的鬓发,有些痒,害她不着痕迹地抖了一抖。
微颤之际,感觉他唇瓣若有似无,快要碰触她的耳朵。
她思索着该不该闪躲,又觉得若一闪躲,便像服输了,内心尚在挣扎之际,听见他低语道:「本君不打算放你走,岂会告诉你,离开魔境的那处通道,就在主城后方的通天魔树,沿着阶梯往上走,便能出去了。」
他、他居然就这般轻轻巧巧、闲话家常地说了!
魔族真是单纯天真得让她好有罪恶感呀!
但罪恶感之于她,向来都是想想而已。
开喜强压下内心翻腾喜悦,得逞的笑,仍绽放唇边,笑得宛如偷腥成功的猫儿。
忍住想往他肩上搭,赏他一句「你这般好拐怎么行呀?外头坏人很多耶」的告诚冲动,开喜在池里咯咯直笑。
明明正笑着,下一瞬,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后一仰,嘴瘫在水中,被忧歌伸手捞起来。
他低首,觑她越发酡红的腮色,指腹朝她脸颊乱了乱,道:「魔境的「三杯醉」,饮后醒来的半个时辰之内,将处于虚实难分的混淆中,本只准备让你喝一杯,谁教你讨酒喝的模样,有些可爱……」
忧歌取下挂于石上的红外裳,密密包裹她,自己仅着玄色内袍,打横抱起她,她太娇小,不费半分气力,缓缓穿过波粼池水,阵阵涟漪在脚下撩乱。
行了一小段,他踩上石阶,踏出熔岩火池,蜿蜓一地湿痕。
两名魔婢守于火池入口处,正在讨论「食材」沐浴过久,要不要入内瞧睢情况,乍见魔主步出,先是一惊,瞄见魔主怀中之物,又是一惊。
吃惊之余,不忘伏地而跪,获得魔主示意起身后,两人忙不迭接手去抱开喜。
区区一个「食材」,胆敢劳驾魔主横抱,还披着魔主衣裳,一身神味沾染其间,罪该万死。
探过去的手,接了个空,魔主微微侧身身避了开来。
魔婢并非眼拙之辈,见魔主作此反应,已知自己造次,腰杆子弯至最低,诚惶诚恐身不敢再擅自行动。
直至地上湿足印行远,两名魔婢方敢抬头,彼此面上皆有异。
她们未曾见过,魔主如此明显地护着谁,碰都不许碰。
因「三杯醉」后劲发作的魔族,忧歌见得多了。
凶残本性毕露,丑态百出,乱斗、厮杀、野蛮、嗜血,在酒醉之后,加倍激发出来,甚至有几只魔,大胆到对他或狩夜挥拳相向,醉前不敢做的,醉后,越发肆无忌惮。
喝醉的神族,他倒没见过,颇感新奇及期待,等着她醒来。
他特地挑了个幽静处,微仰头,便能尽览血红幻月,无人干扰。
周遭无色晶矿一簇簇,宛如透明花丛盛绽,也像上界独有的雨莲,流光隐隐,纯净无瑕。
她枕在他胸前,轻得毫无重量,两人身上湿气未散,她发梢犹滴着水,闭眸轻酣的模样,似极一只小巧宠物。
魔境可没有这般精致可爱的宠物,有的全是兽牙横突,浑身铁鳞或尖刺那类,即便是毛茸的吃铁鼠,只只脾气残暴,不如她此番温驯,引诱他长指轻缓梳弄,她额际几丝墨亮散发。
她渐有苏醒迹象,脸腮在他胸口蹭了蹭,嘴里似正咀嚼食物,轻轻嘤嚅。
有一句话,她倒是说得不错,旁人见她模样,怜稚之心满到溢出来,常常忍不住让她……
她便是以此娇嫩粉娃样,蒙蔽双眼、欺瞒世人,教人误当她很无害。
实则,却是个神龄惊人的老丫头。
居然还比他大上几百年。
老丫头终于醒来,眸里氤氲迷蒙,有些惺松,有些浑浊,抬手揉眼的动作,略带几分稚气。
很迟缓察觉,脑门上有只大掌覆盖,长指还卷着她的发丝把玩。
她费了些力气,才将脑袋瓜由他怀中挪抬,眯细了眼,努力觑清她。
脑子有些沉重,中断她的思考能力,她像走失的迷糊娃儿,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不知眼前的他,又是哪位。
忧歌并未开口,不给予任何明示暗示,一对眸子,漂亮且红邃,等着看她反应。
她视线投向右侧身一簇簇晶丛,望入微醺眼中,看成了一朵朵莲花。
思绪开始运转,脑海中记得,曾有一处地方,便是绽满一池素洁之莲。
那是开喜近期读过的一本书,穷神推荐她看的,当时穷神竖起大拇指,对此书赞誉有加,更千叮咛万交代,要她备妥两条绳子擦眼泪,此书感人肺腑,赚人热泪,教人揪心久久。
但此时着开喜不记得那是书中情节,出自于作者虚构杜撰,生生骗走喜神两颗珍稀眼泪,读毕,仰天吁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突然好想吃烤小鸟|。
她只记得莲花池,记得池畔一对有情人,这对有情人还是受恶官胁迫,欲强娶美人儿为妾,两人双双携逃,一路艰辛至此,仍是被追兵追上,最终,殉情于莲池一—
她将杜撰的故事,当成了真是,醉得无法分辨真伪,彻底融入书中角色。
美人儿,仿若上好无瑕美玉,姿容无双,倾国倾域,指的,应该是眼前这男人无误。
是她摆在心尖上,最最喜爱的人,为了他,不惜与亲友反目,也要与他一块逃离,于莲池畔,两人互诉情衷,低吐爱意,这一刻的宁静美好,仅愿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