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出远门求艺,再回京,他自请远赴边关打仗,以解朝廷燃眉之急,父皇允了,却匆匆给他订亲迎亲,试图让他留下子嗣,可见得当时战况多么危急,连父皇都不认为他能够全身而退。
没想到他一战成名,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只是也让贺盛因此担心他立下大功,是以对他的妻子下毒,派人刺杀陆羽端,为了那把龙椅,他完全不顾朝堂国家利益。
亡妻之恨,让战胜返京的贺关决定放手一搏。
贺关、贺镇兄弟合谋,令贺盛疑心父皇宠爱不再,谣言父皇有意让贺关入主东宫,骄傲暴戾的贺盛岂能忍受?
终于,贺盛决定逼宫。
逼宫过程中,贺盛误杀明妃,皇上对他失望透顶,然明妃死前求皇上留贺盛性命,最终皇上立贺镇为太子,将贺盛圈禁。
痛失爱妻,不到半年,先帝驾崩,贺盛逃了出去,照理说有近百人看守着贺盛,他原该插翅难飞,怎么会……
侍卫说: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身手像是江湖人士。
这句话一直存留在贺关脑袋里,数年过去,他没停止过寻找贺盛,直到消息传来,贺盛曾在济州现身。
为逼出贺盛,贺关令人编造「三皇子杀母弑父、惨绝人寰」的故事,他撒大把银子,让说书人传播故事。
当年他会因为谣言杀母弑父,如今就会因为谣言现身灭蜀王。果然……在地底下藏了那么多年,也该出来见见太阳。
接过名单,贺关一个个看过,笑了,还以为贺盛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聚集的也不过是些二、三流角色,只要少林、峨嵋、武当等大门派没加入,事情就不难解决。
「爷,别小看这些人,他们武功普通,可都是惯用下三烂技俩的。」季方提醒。小人不比君子,得提心防范。
贺关点点头道:「走吧!」
他要去点兵点将,既然他们能用下三烂技俩,他也不打算太君子。
季方、文二爷跟着主子爷走出厢房,贺关往楼下大堂望去,高朋满座,品香楼的生意果然不是泛泛,御厨对不少人而言,确实有大魅力。
目光一扫,贺关的目光定在左下方的席面。
季方随着主子爷的视线望去,看见陆溱观、水水和一名男子在大堂用饭。
贺关猛地倒抽气,问题不是用饭,问题是相谈甚欢,问题是……面对自己时,陆溱观从未有过如此欢快的表情。
「可以。」陆溱观应了一声。
对方把所有的事全揽在身上,她只负责配方和教人制药,就能分得两成利润,够划算的了。
在济世堂堂一个多月,足够她看明白黄东家的为人。
黄宜彰实诚,对贫困病患经常施以援手,这种事做一个月叫作沽名钓誉,但黄家从第一间济世堂开张到现在,几十年过去,都是这般行事,她相信黄家的家教,也相信黄宜彰。
「陆姑娘够爽快,回去后我立刻拟好契书,送到府上。」
黄宜彰看着她,越发欣赏她的聪明自信、落落大方,这样的女子少见,她颇有几分祖母当年的豪气,对于她,他胸口那股子喜欢越来越难以压抑,倘若与她有缘有分……想至此,他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那倒不必,等我明天去济世堂再签字就行。」
「也可。」黄宜彰添一碗汤给水水,小姑娘嘴巴甜甜地说声谢谢,眉开眼笑的模样,让人见着就喜欢。
他想,这孩子长大肯定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沉吟须臾,陆溱观道:「有件事想问问黄东家。」
「陆姑娘请说。」
「听说蜀州秋汛,每隔两、三年就会出现一次严重灾害?」
「不错,但王爷建的新都城排水良好,櫂都已经历经三次水涝,都没淹得太厉害。」
回想第一次水灾,所有铺子想尽办法把商品往二楼搬,却发现连下十几天大雨,雨水连门槛都没淹进去,百姓高兴得四处传扬。
听说后来新建的几个都城,铺子能够这么快卖光,这是很重要的因素。
「但偏僻地区的百姓就没那么好运气,对吧?」
「没错,尤其是水涝过后,经常会发生疫情,济世堂是在蜀州起的家,从祖父在的时候,每隔几年就得投入不少人力物力治疫。」
「效果好吗?」
「还得再尽力,总会有不少百姓死于疫病,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八年前,蜀州死了将近两万名百姓。」
两万听起来似乎不多,但蜀州人口本就稀少,损失两万是大事,他不少家人也死于那场疫疾,那段时日……直到现在他不愿也不敢回想。
幸好贺关封蜀王,建新都、推新政,为蜀州重新带来繁荣光景。
陆溱观沉吟道:「其实瘤疫是可以事先预防的,我想把这个观念推广出去,可是我的力量太小。」
癒疫可以事先预防?黄宜彰在微愣之后迅速回道:「那就让济世堂来做。」
「太好了,我打算开班授课,把做法教给百姓。」
她想过,既然每个乡里都有私塾,就借用私塾向村民宣导防疫方法,越多人懂得防疫,便越少人得到疫病,传染的速度减缓,大夫便有足够时间治病,必能将死亡降到最低。
「离秋汛不过六、七个月光景,就算姑娘不制药、不看诊,把所有时间都拿来授课,怕也无法教会每个人。」
「所以……」
「不如姑娘把防疫法子先写出来,我让人印成单子或书册,由姑娘先教出一批学生,再让他们下乡指导。」
「很好,就这么办,黄东家想得比我更周全。」
陆溱观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水水碗里。
水水皱眉,她不爱鱼腥味儿,她抬眼,巴巴地望着娘亲,见娘亲笃定的摇头,她噘噘嘴,还是乖乖吃掉。
黄宜彰见状,摸摸水水的头发说:「水水真是个好孩子,我家里面的那几个,一个比一个娇,说不吃,怎么哄都劝不动。」
「东家也有女儿?」
「两个,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娇气得不得了。对她们大点声儿说话就泪眼汪汪的,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欺负她们似的。」
「女孩子自然娇气些。」
「儿子也一样,让他们念书像要命似的,怎么打骂都没用。」
「多大?」
「一个十三、一个五岁,长子还好,但小儿子……唉……」
「五岁的男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难免。」
两人就这么聊起孩子的话题,讲到高兴处,笑得眉弯眼眯,同叹一句,「养孩子不容易。」
「那人是谁?」贺关的表情彷佛凝着一层冰。
贺关没有指明哪一个,但身为最了解主子的季方,听见主子爷隐含怒气的口吻,自然明白问的是谁。
「黄宜彰、济世堂的东家,这段时间姑娘在济世堂坐堂,姑娘医术高明,已经建立起几分名气。」
「很熟?」
两人熟不熟,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熟会把水水带出来一起吃饭?不熟会两人面对面吃饭,相谈甚欢?
姑娘在京城府邸的那个月,和主子爷……好像也没到这等程度。
季方斟酌再三,小心回答,「离京时,姑娘曾经在柳叶村巧遇黄公子,救了黄公子的祖母。到蜀州之后,姑娘以铃医起家,可诸事不顺,直到再度巧遇黄公子,进济世堂行医之后,才渐渐顺利。」
想到陆姑娘卖药,每天都是几十两、上百两的收入,羡煞人呐,那可不是普通本事。
「巧遇?一次两次?」贺关的嗓音出现浓浓的质疑。
季方的额头顿时滑落几道黑线,有这么阴谋论吗?如果是安排好的,一个气胸临时发作的病人,那也太难为黄宜彰了。
只不过主子爷的脸色很难看,再加上黄宜彰又听不到他的公道话,更不可能给他什么好处,于是他很识时务地闭嘴当乌龟。
「怎样的人?」贺关问。
季方把对方的身家在脑袋里转过两遍后,谨慎回道:「黄宜彰,年三十,蜀州人,祖上开医馆起家,几年前蜀州瘟疫横行,不少百姓染疫身亡,黄宜彰的父亲、祖父、妻子也死于那场疫疾。他恪守祖训、一肩挑起家业,短短几年,将济世堂往外拓展,如今济世堂已遍布全国,光在蜀州就有八家。
「妻子死后,他未再续弦,但身边有两个姨娘、两个通房丫头相伴,还有一个嫡子、三个庶子女。他孝顺长辈,将祖母照顾得很是周到,许是因为如此,对陆姑娘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时有照顾……」
贺关听得认真,看得更认真。
陆溱观温柔的笑靥在他眼底不断扩大,可他的心却越来越闷。
在京城时,她对他恭谨有礼,哪有这般自在轻松,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想过问,一心打着银货两讫的算盘,他就这么不如黄宜彰?可黄宜彰有姨娘通房啊,她还想再经历一次与人共事一夫的痛苦吗?
越想越气,在几次深吸气、缓吐气之后,明知道现在不宜见陆溱观,他还是迈开长腿往三人桌边走去。